时迁像一片真正的羽毛,贴在高墙的阴影里,计算着巡逻卫队交替的每一个心跳。
夜,深沉如墨。
东京汴梁的内城,相较于外城的夜市喧嚣,早已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风穿过坊市街巷的呜咽,以及更夫那拖长了调子的梆子声,远远近近地响着。
他此刻所在正是大宋王朝真正的军事中枢——枢密院。
这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高墙深院,戒备之森严,远超他之前潜入的枢密使私邸。
墙头可见来回走动的甲士身影,手中的兵刃在稀薄的月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寒芒。
墙内,隐约能听到巡夜队伍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柴进庄内的情报网络发挥了作用。
根据多方信息汇总与分析,那“烛影计划”的完整卷宗,最有可能存放的地点,便是这枢密院的机要档案库。
那里不仅存放着历年边关布防军队调动的核心文书,也是许多隐秘行动的记录归档之处。
要潜入此地,难度无异于登天。
但时迁别无选择。
仅有那一片密信碎片,以及穆弘兄弟追查军械案的一些旁证,还不足以扳动朝中重臣。
他们需要确凿的无法辩驳的铁证。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几片枯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
时迁收敛了所有气息,整个人仿佛与身下的阴影融为一体,连体温都降到了与环境相仿的程度。
他穿着一身特制的深灰色夜行衣,布料柔软而富有韧性,不会在行动中发出任何摩擦声响。
他已经在阴影中潜伏了近半个时辰,仔细观察着枢密院外墙的巡逻规律、哨塔上卫兵的视线角度和高墙本身的结构。
墙上光滑,但他锐利的目光早已发现了几个可供借力的微小凸起和砖缝。
终于,他等到了机会。
一队巡逻的甲士刚刚从墙下走过,脚步声远去。
另一队从对面方向而来的甲士,还需要数十息的时间才能抵达这个区域。
而哨塔上的卫兵,刚好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
就是现在!
时迁足尖在阴影中轻轻一点,身体便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直上近两丈!
右手五指如钩,精准地扣住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边缘,身体借力向上牵引,左手同时扣住了更高处的一道狭窄砖缝。
他的动作流畅而迅捷,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协调到了极致,将“凌云步”中对于身体控制和借力的法门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他已翻上了高达三丈的枢密院外墙,伏在墙头的阴影里,气息依旧平稳。
他小心地避开墙头可能设置的警铃或绊索,目光如电,扫视着墙内的景象。
墙内是另一番天地。
庭院深深,楼阁重重,灯火明显比外面多了不少,尤其是几处关键通道和门户,都有士兵把守。
暗处,还能感觉到一些属于高手的隐晦气息。
档案库的位置,柴进提供的简图上已有标注,位于建筑群的西北角,是一栋独立的普通二层小楼。
但越是如此,守卫往往越是严密。
时迁没有立刻下去。
他在墙头阴影中快速移动,寻找着最佳的潜入路线。
他需要避开明处的守卫,更要绕开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哨位。
档案库小楼看似平静,但时迁凭借远超常人的感知和丰富的经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形中张开的“天罗地网”。
楼外环绕着一条浅浅的引流渠,水面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时迁敏锐地注意到,水底似乎铺着一层特制的细沙,若有重物落入,必然会搅动泥沙,引起注意。
渠上只有一座窄小的石桥。
楼体本身,门窗紧闭。
窗户内嵌了细密的铁棱,寻常刀剑难伤。
门锁更是结构复杂的机关铜锁。
楼顶的瓦片,看着寻常,但时迁隐约感觉其中几片颜色略有差异,很可能连接着压力感应装置。
暗处,至少有三道气息锁定着小楼的主要出入口,呼吸绵长,显然是内家高手。
还有两队流动哨,绕着引水渠外围不定时巡逻。
真可谓是龙潭虎穴,飞鸟难渡。
时迁的眼中却燃起了挑战的火焰。
越是艰难越能激发他的潜能。
他首先将目标放在了那三条隐藏在暗处的气息上。
不解决这些暗哨,他根本无法靠近小楼。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材质奇特的小弓弩,还有几枚细如牛毛淬有强力麻药的短针。
这是他自己设计的“燕尾弩”,发射时声响极小。
他沿着外墙阴影,向最近的一道暗哨气息摸去。
那暗哨藏身在一棵大树的茂密树冠中,位置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庭院。
时迁估算着距离和角度,在另一处屋檐的阴影下停了下来。
他屏住呼吸,缓缓抬起燕尾弩,瞄准了树冠中那道模糊的身影。
“咻——”
一声轻响,短针破空而去,精准地没入了那暗哨的脖颈。
树冠中的身影微微一颤,随即软倒,被枝叶托住,再无动静。
一击得手,时迁毫不停留,立刻转移位置,如法炮制,凭借超凡的感知和精准的射击,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另外两名暗哨。
解决了最大的威胁,他开始应对那些机关。
他来到引水渠边,没有走那座显眼的石桥。
他仔细观察着水面的流动和渠壁的结构,最终选择了一处靠近假山阴影的渠段。
他从皮囊中取出几块特制带有吸盘的垫脚石,计算好角度和力度,手腕一抖,将垫脚石精准地投入水中。
“噗噗”几声轻响,垫脚石吸附在渠底,露出了水面约半寸,恰好构成了一条不规则的过水路径。
时迁深吸一口气,施展“凌云步”中的轻身提纵术,身体变得轻若无物。
他足尖依次点在那些垫脚石上,几个起落,便已悄无声息地渡过了引水渠,甚至没有在水面留下明显的涟漪。
接下来是门窗。
他选择了二楼一扇位置较为偏僻的窗户。
指尖拂过冰冷的铁棱和窗框,感受着内部机关的构造。
他从鹿皮囊中取出那套精密的工具,细长的探针伸入锁孔,耳朵紧贴着窗棂,捕捉着内部机括极其细微的声响。
他的手指稳定如磐石,心神完全沉浸其中。
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远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把锁,这些机关。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