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在她掌心震了第二回。
三长两短,停顿,再两长一短。
和之前一样,可这次纸卷是新的。四个字——“勿近地宫”。
沈清鸢手指收紧,将纸条压进袖口夹层。云铮不会重复传信,除非第一道消息被截过。她抬头扫了一眼擂台四周,巡守弟子正按例巡查,看台上的观众还在议论血刀客之死,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慢慢合上琴匣,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拨,《静心引》尾音散开。音波扫过周围三丈,共鸣术悄然启动。她立刻察觉到几股异样情绪——东侧茶棚有两人呼吸微滞,南门入口处一名背着药箱的老者脚步略沉,像是刻意放慢节奏。
这些人不是普通观战者。
她不动声色,转身走向擂台后方的石柱,靠墙站定。袖中铜片取出,在暗处快速写下一行字:“会场有异,禁军可入。”
她将纸条卷好,塞进一枚空竹管,轻轻放在琴匣边缘。这是听雨阁与外线联络的旧法,只要有人经过,气流扰动便会触发机关,让竹管滚落。
不到半盏茶工夫,一道身影从屋檐掠下,落地无声。墨九蹲身拾起竹管,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点头,转身隐入人群。
沈清鸢闭眼调息。刚才连续运功让她腕力未复,胸口仍有闷胀感。但她不能等太久。
她睁开眼时,看见裴珩从南门方向走来。他换了身素青直裰,腰间挂着一只普通琴匣,模样像个游方乐师。只有右手小指那枚玄铁戒还在,转了三圈后停住。
他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咳两声。
她指尖在琴弦上敲出一段变调《清风曲》,音波极低,只传到他耳中。这段旋律里藏着密语——地宫是饵,主战场在会场下方。
裴珩眼神微动,转身朝看台走去。途中他顺手将一枚铜钱丢进路边水渠。水流晃动,发出轻微响动。
沈清鸢知道,信号已传到。
半个时辰后,会场东侧茶棚下,三十名“商旅”陆续入场。有的背着布包,有的提着药箱,还有的牵着驮货的驴子。他们分散坐在不同区域,看似互不相识,但每个人腰间都藏着短刃,背上杂物中暗藏拆解式弩机。
没人注意到,这些人的鞋底纹路完全一致。
沈清鸢坐在擂台边,琴匣半开。她时不时拨一下弦,借音律探查周围动静。共鸣术捕捉到的情绪越来越杂——焦虑、警惕、压抑的杀意。这些人里,有些是冲着大会来的,有些却是为别的事准备的。
她忽然发现,西侧角落有个戴斗笠的男人,始终没有抬头。他的呼吸很稳,但每次琴音响起,指尖都会在膝上轻点,像是在记录什么。
她在心里记下这个位置。
这时,墨九从地下通道的方向回来。他站在阴影里,抬手做了个手势:入口已定位,需破障。
沈清鸢点头,手指在琴面划过,弹出一段短促的《裂帛》调。这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墨九转身离开。一刻钟后,会场西南角的地面突然传来震动。围观人群只当是远处雷声,没人多想。
但沈清鸢知道,那是墨九用双链流星锤击打石壁的声音。
地下密道入口藏在一处废弃灶坑下方,表面盖着青砖,缝隙涂了泥灰伪装。墨九用发丝探过机关孔,确认无活物监控后,甩出流星锤,精准砸向三处凹点。
石板松动,一道暗门缓缓开启。
他率先跃下,落在一条狭窄通道内。墙壁潮湿,空气中有淡淡的腥味。他沿着右侧墙根前行,在第三块松动的砖后摸到一个暗格,抽出一本牛皮封账册。
他翻开一页,上面全是西域密文,但有几行汉字清晰可见:“残页交付三次”“魔教供铁骑三百”“事成后共掌江南”。
他合上账本,迅速返回地面。
密道口已被重新掩埋,看不出痕迹。他穿过人群,来到擂台后方,将账本交给沈清鸢。
她接过账本,指尖轻抚封面,启动共鸣术。一段低频音波扫过纸张,她立刻感知到书写者的情绪——冷静、自信,毫无畏惧。这不是下属写给主子的记录,而是平级之间的交易凭证。
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个日期——就是今天。
裴珩这时也赶到。他接过账本快速翻看,脸色渐渐沉下。他低声说:“魔教的人早就进了城,可能就在会场里。”
沈清鸢点头。“不止魔教。这些人能拿到天机卷残页,说明云家内部早有人叛出。而且……”她顿了顿,“交易不是一次性的,是分批进行的。他们不需要控制整个江湖,只要制造混乱就够了。”
裴珩盯着账本看了许久,忽然问:“你刚才弹的那段《裂帛》,是不是加了信号?”
“嗯。”她说,“我让禁军盯住六个重点位置。如果有人试图离场或传递消息,他们会动手。”
裴珩点头。“那就等。”
三人沉默下来。密道深处空气阴冷,偶尔传来滴水声。沈清鸢的手一直放在琴弦上,随时准备出音。
忽然,她察觉到一丝异常。
琴音在密道内回荡时,有一段频率被轻微扭曲了。不是结构问题,也不是空气流动造成的。更像是……另一股音律类功法在暗中呼应。
她没说话,只是将手指压在第五弦上,蓄势待发。
裴珩低声对墨九说:“去通知南门那组,盯紧背药箱的那个。”
墨九点头,正要动身。
就在这时,沈清鸢的琴弦震了一下。
不是她弹的。
是一段极轻的箫音,顺着地下通道传了过来。
断续两个音,落在商调与羽调之间。
她猛地抬头,看向裴珩。
他也听见了。
那不是普通的吹奏,是某种回应。
有人在下面,用音律传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