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站在广场尽头,红裙曳地。她手中那块玉佩在阳光下泛出青白光晕,与裴珩那半块形状相似,却多了一圈扭曲的纹路。
沈清鸢仍站在石门前,月华琴横在臂弯。她没动,手指却已贴上琴弦。刚才那行小字还在眼前——“持双钥者,亦可成为新主”。她知道这句话不该存在。前朝皇帝亲笔遗书,怎会留下如此矛盾的后门?
风停了。
云容抬手,将玉佩对准石门。
嗡——
一声低鸣从地下传来。不是来自耳朵,而是直接撞进脑子里。沈清鸢感到琴身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力量唤醒。她立刻闭眼,启动共鸣术。
四周情绪开始变化。原本混乱的心跳节奏,在一瞬间变得整齐划一,如同鼓点。这不是自然反应,是被强行统一的征兆。
她睁眼时,幻象已经展开。
裴珩拔剑刺向谢无涯。剑尖穿透胸膛,血喷出来,溅在石阶上。谢无涯低头看剑,嘴角扯出笑,反手抽出墨玉箫,直插裴珩咽喉。两人倒在一起,眼睛都睁着,死不瞑目。
台下有人惊叫,有人跪地发抖。几个弟子拔刀互指,以为对方是敌人。空气里全是铁锈和汗味。
沈清鸢不懂。
她盯着那幅画面,听。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余音,连血滴落地的声音都是空的。她再看裴珩——他站在原地未动,右手按在剑柄上,眼神清明。幻象中的他,动作僵硬得像木偶。
这是假的。
她左手按在琴首十二律管上,指尖轻压。沈家调音法讲究以气引音,她将内息沉入指端,顺着琴身探出去,捕捉那股操控全场的频率。
找到了。
一股极细的音波从云容手中的玉佩传出,缠绕在每个人耳边,像蛛丝一样往脑里钻。它不攻击身体,只篡改感知。
沈清鸢右手拂弦。
《清心普善咒》第一音响起。
这本是医者用来安抚病患的曲调,平缓温和。但她把内力压缩到极致,让声音变得锐利如针。音波穿破幻境,直击核心。
空中光影裂开一道缝。
裴珩猛然抬头,眼底血丝退去。他迅速后撤半步,背靠石柱,与沈清鸢形成夹角。他的手始终没离开剑柄。
幻象晃了晃,又稳住。
云容冷笑,手中玉佩旋转半圈。地面震动加剧,新的画面浮现。
这次是裴珩站在宫门前,手中长剑染血。地上躺着穿龙袍的人,面容模糊,但能看出是皇帝。远处火光冲天,百姓哭喊。
另一侧,谢无涯立于城楼,脚下堆满尸体。他吹着断箫,音浪扫过人群,所有人跪下叩首,眼中无神。
最后,画面转向沈清鸢。
她看见母亲躺在床上,脸色发紫,手指蜷缩。药碗打翻在地,窗外雷雨交加。母亲张嘴想说话,却只吐出一口黑血。
沈清鸢手指一抖。
但她没有移开视线。她在听。那屋子里没有雷声,没有雨打窗棂,连母亲喉咙里的喘息都没有。安静得不像回忆,更像一幅画被人强行塞进脑子。
她咬住下唇,指力加重。
《破阵乐》变调响起。
原本激昂的战曲被她拉成高频震荡之音,琴弦嗡鸣,空气中出现波纹。这一次不再是驱散,而是反击。她用共鸣术锁定邪气频率,反过来冲击源头。
咔。
玉佩裂开一道细缝。
幻象轰然崩塌。
云容踉跄后退,脸色发白。但她仰头大笑,笑声尖利:“你们懂什么?掌控才是自由!我非云家主母,乃前朝女帝转世之身!天机卷是我魂印,今日双钥重聚,当再启山河!”
全场死寂。
沈清鸢看着她。这个女人穿红裙,戴金甲,说话时脖颈青筋暴起,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得快要裂开。她说自己是女帝,可她的声音里没有威严,只有压抑多年的嘶吼。
“你不是女帝。”沈清鸢开口,“你是被权欲关了三十年的女人。”
她将琴放在膝上,十指归位。
云容瞪着她,嘴唇颤抖:“你说我不配?我从小被扔进井里,喝脏水活下来。我丈夫娶歌姬那一夜,我在房梁上坐到天亮。我杀了他们全家,才换来一句话——‘主母该是你’。现在你说我不配?”
“我不是说你不配。”沈清鸢声音不高,“我是说,你早就不为自己活了。你信的不是轮回,是你手里这块破玉。”
云容沉默。
风重新吹起来。
台下有人开始收刀。也有云家弟子围拢过去,护在她身后。一名长老模样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云容摇头,目光仍盯着沈清鸢。
“你破得了幻象。”她说,“你能破得了人心吗?若给你同样的力量,你会不用?”
沈清鸢没回答。
她看向裴珩。
裴珩站在原地,手中玉佩依旧高举。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清晰。那是信任,也是确认——我们都还清醒。
他向前一步,朗声道:“此物确为钥匙。但它开启的不该是奴役之路,而是封印之局。”
沈清鸢起身,将月华琴横在胸前。
她环视四周:“你们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真实的情绪。它们只是被拼凑出来的影子。而我的琴音,能让你们愤怒,能让你们流泪,能让你们想起亲人、故乡、第一次握剑的手感——因为它来自真实。”
有人低头。
有人松开握刀的手。
“真正的武学是修己。”她说,“不是把别人变成傀儡。”
云容站在台下,红裙沾了尘土。她身后那些人还在,但站姿已不如先前整齐。有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沈清鸢坐下,手指再次搭上琴弦。
她准备奏第二段。
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探测。
刚才那一击震裂了玉佩,但邪器的核心仍在运转。她能感觉到,地下还有别的东西在呼应,像是埋了很久的钟,刚刚被敲响第一声。
她闭眼,以内息引导琴心,顺着断裂的频率往深处探。
穿过人群杂乱的情绪,越过地表震动的余波,她触到了一丝异样。
那不是云容发出的。
那是一种古老的声音,带着腐朽的气息,藏在石门之后,仿佛等着什么人把它叫醒。
她睁开眼,看向遗藏深处。
黄绢还在玉案上,但她忽然意识到——刚才念完遗书后,没人碰过它。可现在,它的位置偏了半寸,像是被人轻轻移动过。
她站起来,走向玉案。
裴珩察觉不对,跟了过来。
他们同时低头看去。
黄绢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
墨色很新,像是刚写上去的。
“双钥现,魂门开,七页归,真主来。”
沈清鸢伸手要拿。
就在这时,地下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