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石壁上跳动,沈清鸢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指尖发凉。她刚察觉到琴匣的异动,一股杂乱的震感便从腹腔深处涌上来,像是有东西在颅骨里来回刮擦。
她闭眼,调息三息,重新凝神。刚才那股共振还在耳边回荡——七口铜棺开启时,她听到了一种不属于活人的脑波频率,扭曲、断续,却彼此咬合,像锈住的齿轮强行转动。
“这毒……不在血。”她睁开眼,声音压得很低,“在髓。”
裴珩靠在石台边,左肩包扎的布条渗着暗红。他抬眼看她:“你能确定?”
她没回答,只将琴横在膝上,十指轻拨《静心引》。音波顺着指尖扩散,模拟出最接近人脑波动的频率。她需要确认毒素是否依赖执念存活。
琴音刚起,石道尽头传来脚步声。云铮提着一具断颈尸首回来,头颅完整,皮肤青黑,脖子上套着刻“云”字的铁圈。
“刚在岔口解决的。”他把尸首放在地上,“它想扑我,动作比之前慢半拍。”
沈清鸢点头:“说明毒性未完全激活。”
苏眠就是这时出现的。
一个驼背老人拄着竹杖走来,满脸麻子,喉间挂着青铜环,声音沙哑得像磨刀。肩头停着一只绿毛鹦鹉,忽然张嘴喊:“沈姐姐快跑!”
沈清鸢手指一颤,琴音戛然而止。
她盯着那人:“你是苏眠?”
对方不说话,从袖中取出一片枯叶,轻轻放在地上。叶片干瘪卷曲,边缘呈锯齿状,背面有一道浅浅的墨痕——那是她七岁那年,母亲病重时,唯一肯留药的药师留下的信物。
她认得。
苏眠弯腰,用银刀剖开尸首头骨,取出一块灰黑色脑髓,置于玉盘。脑髓表面泛着油光,微微抽动。
“你试。”他对沈清鸢说。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抚琴,奏《破障曲》第一段。音波如丝线探入组织,瞬间,共鸣术反馈出密密麻麻的蠕动感——像是无数细虫在神经末梢穿行,每动一下,都牵引着残留意识的碎片。
“毒素以执念为食。”她低声说,“它活着的时候怨什么,死后就被炼成什么。”
苏眠点头:“所以越恨的人,炼出来的越强。”
“但它们能被音律影响。”沈清鸢改奏《裂茧调》,高频短促的音节连续七次撞击颅骨。玉盘中的脑髓猛地跳起,中心裂开,一颗黑珠滚出,散发腐臭。
苏眠用银镊夹起黑珠,投入药鼎。火焰腾起,呈幽绿色。他一边添药引,一边说:“需听雨剑诀真气为引,药性才稳。”
沈清鸢指尖凝聚内力,透过琴弦注入药鼎。片刻后,药成,淡青色液体,清香微苦。
“成了?”云铮问。
“初步解方。”苏眠收起药鼎,“能不能救人,得看用在谁身上。”
裴珩伸手:“给我。”
他接过药碗,左手还在抖。药液晃动,映着火光,水面忽然扭曲,浮现出一张脸。
丹凤眼,薄唇,额前垂着一缕碎发。
是云容。
沈清鸢立刻拨琴,《安神谱》音波扫过裴珩心神。他呼吸一滞,没躲开。
“这不是幻觉。”她说。
苏眠看着药碗:“此药遇执念显影。饮者心里最放不下的那个人,就会出现。”
石室陷入沉默。
裴珩死死盯着那张脸,指节发白。他记得这张脸。母妃临终前,曾喃喃念过这个名字,声音像在哭。
但他不能说。
他咬牙,蹲下身,将药喂进活尸口中。
药液滑入喉咙,尸身猛地抽搐,眼白翻动,喉咙发出咯咯声。几息后,抽搐停止,眼球缓缓退去浑浊,嘴唇微动,像是想说话。
沈清鸢立刻奏《归元调》。
那尸体竟微微抬头,目光短暂清明,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求救,随即轰然倒地,再不动弹。
“它清醒了一瞬。”云铮低声说。
苏眠点头:“解药不能复活死人,但能唤醒残魂。若用于尚存一口气的中毒者,或可救回。”
沈清鸢看着药碗残液,火光映在表面,云容的脸已经消失,只剩一圈涟漪。
她忽然想到参将背上那两个字——“弃子”。
云容烧死生母,烙印“弃子”,炼活死人,是不是也在找一个人?一个她曾经失去的,又无法放手的?
裴珩把药碗放在石台上,手还抓着碗沿。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他抬头,眼神沉得像井底:“你不该问。”
“我必须问。”她说,“如果这毒和执念有关,那云容的执念是什么?她为什么一定要炼这些活尸?”
裴珩没答。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抖。
苏眠站起身,重新戴上兜帽:“执念太深者,喝药亦会见鬼。”
他说完,转身走向暗处,身影消失在石道拐角。
云铮看了看两人,拎起空玉盘也走了。
石室只剩他们。
火把烧到尽头,噼啪一声,火星溅落。
沈清鸢伸手扶住琴,指尖触到一根断弦。她没换,只是轻轻拨了一下。
音不成调。
裴珩忽然开口:“我母妃死前,手里攥着一块布料。”
她看向他。
“暗红色,绣着云纹。”他声音很轻,“和云容裙摆上的纹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