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刚踏进听雨阁主殿,肩上的机关鸟突然展翅急颤。她脚步一顿,右手已按在琴匣边缘。远处传来极细微的骨哨声,像针一样扎进耳膜。
她立刻抽出听雨剑,将玉佩塞入琴腹暗格。门外弟子连滚带爬冲进来,声音发抖:“小姐,东南三里……全是蝎子!黑压压的一片往这边爬!”
她没答话,快步登上阁顶高台。石案摆好,琴面朝外。夜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她抬手拨弦,《破阵》的第一个音落下时,指尖已经渗出血丝。
音波扩散开去,她用共鸣术感知到那些毒蝎的动作节奏。它们爬行整齐,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她改用低频震动,模拟风吹草动的频率,让蝎群短暂迟滞。
接着她调转音律,高频共振直逼骨哨原频。这是反向操控——她让自己的琴音比萧雪衣的哨声更清晰、更稳定。蝎群开始混乱,有的原地打转,有的掉头回爬。
她加大力度,琴弦崩断一根。那根断弦飞出去,落在檐角铜铃上,发出一声轻响。
远处林中传来怒喝。一道娇小身影跃出树丛,手持双钩,发间银针晃动。正是萧雪衣。她脚踝骨哨不停,但蝎群已不听使唤,反而朝她围拢过去。
她脸色一变,挥手打出几枚毒粉。可那些蝎子竟扑向自己主人,狠狠咬在她手臂和脖颈上。她痛叫一声,跌坐在地,却还在笑。
“你赢不了!”她仰头大喊,“你以为你能救所有人?谢无涯早就不是人了!他和我一样,体内都种了蛊!”
沈清鸢手指停在琴上。她刚才只顾操控蝎群,还没来得及探查萧雪衣的状态。此刻她闭眼,将共鸣术集中于对方心跳。
音波穿透过去,她察觉到一股异常波动。那不是普通中毒的紊乱节律,而是一种有规律的能量游走,沿着经脉循环往复。这股频率……她猛地睁眼。
和谢无涯中毒时一模一样。
她呼吸微紧。这不是巧合。有人在批量培育这种蛊虫,而且目标直指五世家核心人物。谢无涯中过,现在萧雪衣也有,下一个会是谁?
正思索间,一名佝偻医女被人引进殿内。她满脸麻子,戴着喉饰,肩扛药箱。守门弟子说是在山道上遇到的,自称能解百毒。
沈清鸢盯着她走近。此人步子太稳,不像年迈体衰的样子。她怀里的鹦鹉忽然开口:“沈姐姐快跑。”声音熟稔,带着几分焦急。
她不动声色,启动共鸣术探查。没有杀意,也没有谎言。反而有一丝……熟悉的情绪波动,像是很久以前见过的人。
医女打开药箱,取出一瓶深色药液。“这是解药,”她说,声音沙哑,“滴三滴入水,可洗蛊毒。”
沈清鸢接过瓶子,没立刻使用。她取来青瓷斗笠盏,倒满清水,滴入一滴药液。然后用指节轻叩杯壁,借音波震动测试药性变化。
共鸣术捕捉到分子震荡的节奏。药性确实纯正,能中和蝎毒。但她同时闻到一丝极淡的香气——并蒂莲的味道。
她猛然抬头:“你认得那朵花?”
医女身体一僵。
下一瞬,她抬手撕下面具。一张苍白却秀丽的脸露了出来。眉眼轮廓和萧雪衣几乎相同,只是右眼角多了一道旧疤。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几分悲凉。
“我是她姐姐。”她说,声音不再伪装,“也是你母亲当年从火场里背出来的药人。”
沈清鸢的手指攥紧了杯子。
“二十年前,药王谷被灭门。我被云家抓去试药,关在地窖三年。是你母亲带人杀进去,把我救出来。那时她怀里就揣着一朵并蒂莲,说那是她和父亲定情之物。”
她顿了顿,看向昏迷的萧雪衣:“妹妹不是天生狠毒。她八岁那年被扔进毒池,靠吃死人肉活下来。是云容把她养成这样。可她心里一直记得镜湖那朵花,所以才会收集你的画像,造那些傀儡。”
沈清鸢喉咙发干。她想起小时候在镜湖边采莲,谢无涯教她弹琴,云铮偷偷往她袖子里塞糖梅。那时谁都不知道,有些人的命运早已被毒液泡透。
“你为什么要帮她?”她问。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苏眠低头看着药瓶,“我也恨她做的事。可当我听说她要攻听雨阁,我就知道,她已经被完全控制了。这次行动不是她的本意,是有人借她的手,想毁掉你能信任的所有人。”
她指向萧雪衣脖颈处一块隐秘红斑:“那里有植入点。蛊虫是从外部注入的。如果不用特定音波打断循环,她会在三天后爆体而亡。”
沈清鸢站起身,走到萧雪衣身边蹲下。她把断弦缠在指尖,轻轻搭在对方手腕上。共鸣术再次发动,顺着血脉探入体内。
她看到了——那蛊虫并非寄生,而是由某种音律激活,在经脉中形成闭环运转。每次骨哨响起,都会推动它前进一圈。若不打断,最终会冲破心脉。
她收回手,对苏眠说:“你能配出压制药,但解不开蛊。”
“没错。”苏眠点头,“除非找到源头,用相同的音律逆向拆解。”
“我知道是谁做的。”沈清鸢站起身,望向窗外夜色,“云容不会亲自出手,但她需要一个能奏乐的人。谢家老宅有个密室,专门用来炼制音控傀儡。我父亲十年前去过一次,回来后整整七天没碰过琴。”
苏眠沉默片刻,忽然说:“谢无涯现在在哪?”
“他在偏殿休息。”沈清鸢皱眉,“怎么了?”
“让我看看他。”苏眠提起药箱,“如果他们体内的蛊同源,发作时间应该接近。他可能已经出现了症状,只是不说。”
两人快步走向偏殿。路上沈清鸢问:“你既然是药人,为何能自由行动?”
“因为我死了。”苏眠冷笑,“云容以为我早在十五年前就毒发身亡。实际上,我逃到了边陲小镇,靠易容活到现在。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蛊虫来源,也一直在等你母亲的消息。”
“她走了。”沈清鸢低声说。
苏眠脚步微顿,没再说话。
偏殿门口,守卫已被遣散。房门虚掩,烛火摇曳。她们推门而入。
谢无涯靠坐在床边,墨玉箫横放在膝上。他脸色发青,额角冒冷汗,手指紧紧掐着箫身,指节泛白。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神有一瞬涣散。
“清鸢?”他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沈清鸢快步上前,伸手探他脉搏。刚触到手腕,共鸣术便捕捉到那熟悉的能量波动——和萧雪衣体内的一模一样,正在加速运转。
“他已经开始发作了。”苏眠放下药箱,迅速打开一层暗格,“必须马上用药压制,否则半个时辰内就会心脉逆行。”
她取出一枚黑色药丸,掰成两半。一半准备喂给谢无涯,另一半收进袖中。
“这药只能撑六个时辰。”她说,“下次发作会更猛烈。要想根除,只能找到操控者,用对应的音律切断联系。”
沈清鸢看着谢无涯痛苦的表情,手指抚上琴面。
“我知道该用什么曲子。”她说。
她将琴放在床前矮案上,调弦准备奏《清心》。这是最稳妥的方式,可以暂时安抚蛊虫活动。
就在她即将拨弦时,谢无涯突然抓住她手腕。
“别……”他喘息着,“别用这首。”
“为什么?”
他艰难地抬起眼,嘴唇颤抖:“我听见了……有人在吹箫。和我一样的调子。就在耳边。要是你再加一段音律,我怕我会……分不清哪个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