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了一下,沈清鸢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她没有抬头,只是将《兵录》合拢,放在桌角。
谢无涯靠在窗边,血迹已经干了,染在袖口成一道暗痕。他没再说话,但呼吸比刚才稳了些。
屋外风停了,帘子垂下,一切又归于静。
就在这时,院门被撞开。
陈伯冲进来,脚步踉跄,脸上全是汗。“小姐!不好了!三个孩子不见了!”
沈清鸢立刻起身,琴横在膝上未动,指尖已拨出第一个音。声波扫过四周,她闭眼,心神沉入共鸣术中。
十里之内,所有情绪波动如水纹般浮现。
惊恐、无助、哭泣——三种相似的频率,在北岭方向断续传来。夹杂着一股陈旧香火味,像是多年无人打理的庙宇。
她睁眼:“在废弃道观,他们还活着。”
谢无涯抓起墨玉箫就要走。
“你不能去。”沈清鸢伸手拦住他,“你经脉还没愈合,强行运功会裂开。”
“我没事。”他说,声音压得很低,“现在没人能等。”
“不是等不等的问题。”她站在门前,挡在他面前,“你现在冲过去,不只是救不了人,还会把命搭进去。”
谢无涯盯着她,眼神发狠。“你以为我会看着孩子死在里面?”
“我知道你不会。”她说,“但我也不能让你死。”
两人对峙片刻,外面传来更多脚步声。村民举着火把围到院外,吵嚷声一片。有人喊要进山找人,有人哭着说肯定遭了邪祟。
沈清鸢没动,目光始终落在谢无涯脸上。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的伤确实没好透,肋骨处的钝痛一直在提醒他别妄动真气。
但他不能停。
他侧身想绕过去。
沈清鸢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
他停下。
下一瞬,她抬手扶住他后颈,吻了上去。
很短,只碰了唇角一下。她的气息有点凉,动作却坚定。
“活着回来。”她说。
谢无涯僵在那里,喉咙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他转身推开院门,身影跃入夜色,迅速消失在林间小路上。
沈清鸢站在门口,手指重新搭回琴弦。她坐回琴前,继续弹奏《追踪》曲,音波随谢无涯而去,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他前行的方向。
山道崎岖,月光被云遮住大半。
谢无涯一路疾行,体内真气运转不畅,每踏一步,胸口就像被什么拉扯着。他咬牙撑着,速度却没有慢下来。
越靠近北岭,空气越冷。风里开始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劣质檀木烧出来的味道。
他知道那不是寻常香火。
快到山顶时,他放慢脚步,贴着树干潜行。前方黑影中露出一角残瓦,是废弃道观的轮廓。
门半开着,里面点着红烛,光晕映在泥地上,晃出人影。
他伏低身子,靠近墙根。
透过破窗看进去,三名幼童跪在神像前,双手被布条绑着,嘴也被堵住。他们都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是吓坏了。
正中供着一尊女神像,面目模糊,披着褪色红袍。台前摆着七盏红烛,燃得歪斜,火苗发蓝。
一个穿灰袍的人背对门口,正在念什么,声音低哑。
谢无涯屏住呼吸,右手握紧墨玉箫。
他不能贸然闯入。对方人数不明,且这地方邪性得很。若是一击不成,孩子反而更危险。
他退后两步,靠在墙边,闭眼调息。
刚一凝神,耳中忽然响起极轻的一声琴音。
是他熟悉的调子。
《追踪》曲的第二节,用来传递方位信息。音波微弱,却清晰钻入识海。
左边第三根柱子后有埋伏。
他睁开眼,看向左侧。
那里立着一根腐朽木柱,挂着半幅破幡。表面看不出异样,但琴音不会错。
他慢慢绕过去,脚步落地无声。
离柱子还有三步时,地面忽然轻微震动。
一道黑影从柱后扑出,手中短刃直刺咽喉。
谢无涯偏头躲过,反手用墨玉箫格挡。金属相撞,火花一闪。对方力道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借势后撤,看清袭击者是个蒙面人,身形瘦小,动作却极快。
第二刀又来了,直取胸口。
谢无涯不再硬接,侧身闪避,同时吹响墨玉箫。一声尖锐长音划破夜空。
这是信号。
沈清鸢在镜湖听到箫声,立刻加强琴音输出。声波顺着她指尖扩散,精准落向道观内部。
她捕捉到两个新的情绪波动:愤怒与急躁。说明除了灰袍人,至少还有两人在场。
她将信息编成短促音节,通过共鸣术传给谢无涯。
右殿,两人守门,一人持铁链。
谢无涯收到信息,立刻改变策略。他不再纠缠眼前敌人,转而奔向右殿。
果然,殿门口站着两人,腰间挂着铁链,正朝主殿张望。
他抽出袖中银针,运指一弹。
两枚针先后飞出,分别射向二人颈侧。两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他冲进右殿,发现里面堆满符纸和陶罐,墙上画着古怪图案。角落里有一扇暗门,虚掩着。
他走过去,刚要推门,背后劲风袭来。
灰袍人到了。
手中多了一把铜铃,摇了一下。
声音怪异,带着嗡鸣。
谢无涯脑子一晕,脚步不稳。
他又摇铃。
这次声音更低,却让人心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爬。
他强撑着站稳,抬手吹箫反击。
音波对撞,空中发出刺耳摩擦声。
灰袍人后退半步,嘴角扬起。
这时,琴音到了。
一道清越旋律穿透屋顶,直入脑海。
灰袍人猛地捂住耳朵,铜铃掉落。
他的表情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谢无涯趁机撞开暗门,冲了进去。
通道狭窄,向下延伸。墙壁湿滑,布满青苔。
他一边跑一边听琴音指引。
前面就是主室。
他加快脚步。
突然,脚下踩空。
一块石板塌陷,他整个人往下坠。
一只手及时伸出,抓住他的手腕。
是云铮。
他站在旁边一条岔道上,脸色苍白,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
“别走那边。”他说,“下面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