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风吹得李嵩私宅的竹影乱晃,书房窗纸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墙上 “清正廉明” 的匾额照得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主人此刻的心境。李嵩背着手站在窗前,玄色常服的下摆被他攥得发皱,指节泛白 —— 乾清宫罚俸闭门的旨意还在心头烧着,陆承渊凭玄鳞甲获天启帝青睐的消息,更是让他如芒在背。街对面那道锦衣卫暗探的身影,像根刺似的扎在他眼里,提醒着他如今的步步维艰。
“李大人倒是有闲情,夜观街景。”
冷不丁的声音从书房西北角传来,像冰碴子砸在青砖地上。李嵩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只见阴影里缓缓走出个黑袍人: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削瘦的下颌和一道从唇角斜划到耳后的疤痕,疤痕泛着淡紫色,像是被灵力灼伤的旧伤。黑袍下摆扫过地面时,没带起半点声响,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焦土气息弥漫开来 —— 那是中州圣地修士特有的气息,带着几分蛮荒与凛冽。
“墨老。” 李嵩压下心头的惊悸,抬手示意暗处的护卫退下,声音压得近乎耳语,“本以为你会按约定明日抵达,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早与中州圣地有秘密往来,眼前这代号 “墨老” 的黑袍人,是圣地外门执事,专司处理俗世勾结,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扳倒陆承渊的筹码。
墨老走到烛火旁,兜帽下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北境舆图,指尖在 “星落镇” 的位置轻轻一点 —— 那里被红墨圈了个圈,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显然是李嵩今日反复标注的结果。“李大人急着报复,本座自然要尽早。”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说吧,要圣地做什么?”
李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快步走到书架前,扳动第三层的一本《论语》,暗格 “咔嗒” 弹开,里面藏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纸,指尖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墨老请看,这是北境玄械工坊的布防图 —— 原料仓库在东角,锻造炉在中央,护卫换班时间标在右下角,连工坊的水井位置都画得清清楚楚!”
羊皮纸上的线条细密工整,用不同颜色的墨标注着防御重点:玄色代表弩手哨位,蓝色代表巡逻路线,红色则是工坊的薄弱环节。墨老伸手接过,指尖拂过 “玄械工坊” 四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 他对玄械工坊本无兴趣,但若这工坊的原料来自星落镇矿场,事情就不一样了。圣地近期一直在东域追查 “星辰碎片” 的下落,据探子回报,星落镇矿场深处的灵力波动,与星辰碎片的特征极为吻合。
“毁一座工坊,对圣地来说不难。” 墨老将布防图折起,塞进黑袍内侧的暗袋,语气依旧冰冷,“但圣地从不做亏本买卖 —— 这张图,够不够抵毁工坊的代价?”
李嵩连忙道:“不够!本府还能提供北境边防军的布防情报!” 他生怕墨老反悔,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只要圣地能毁了星落镇矿场,断了陆承渊的陨星尘供应,玄鳞甲就成了无源之水!到时候本府在朝堂上帮圣地牵制陆承渊,让你们在中原采集灵草、寻找矿脉时畅通无阻!”
他以为自己抛出了重磅筹码,却没注意到墨老听到 “星落镇矿场” 时,指尖微微一顿 —— 那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标。
“好。” 墨老颔首,兜帽下的目光扫过书房的梨花木屏风,似是察觉到什么,却没点破,“三日之内,星落镇矿场必毁。你只需管好自己,别让陆承渊提前察觉异常 —— 若坏了圣地的事,后果你承担不起。”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像融入阴影般往后退了两步,再一眨眼,已消失在书房门外,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焦土气息,与烛火的暖意格格不入。
李嵩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 他仿佛已经看到陆承渊得知矿场被毁、玄械停产时的狼狈,看到天启帝收回对北境的支持,看到自己重新执掌朝堂大权的光景。他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茶盏重重砸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屏风后的阴影里,李嵩的亲信张忠正蜷缩在地上,浑身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手里握着一枚巴掌大的符文记录镜 —— 镜面泛着微弱的银光,将刚才李嵩与墨老的对话、布防图的模样,一字不落记录下来。这是锦衣卫三天前交给的信物,用他妻儿的性命要挟,逼他做眼线。
张忠是李嵩的家奴,跟着李嵩二十年,从洒扫小厮做到管事,却没想到会被主子当成弃子 —— 三天前,李嵩为了堵锦衣卫的口,差点把他推出去顶罪,若不是锦衣卫及时找上门,他早已成了阶下囚。
此刻听到墨老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张忠才敢缓缓松开攥得发疼的手,记录镜的银光渐渐暗下去。他悄悄从屏风后探出头,见李嵩正对着舆图嘿嘿冷笑,连忙缩回去,沿着墙角的阴影,往书房后门挪去 —— 他得尽快把记录镜交给锦衣卫的暗线,晚一步,妻儿就可能出事。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照在张忠沾着灰尘的鞋尖上。他穿过寂静的庭院,避开巡逻的护卫,终于从后门溜了出去,融入巷口的黑暗里。而书房内,李嵩还在对着舆图盘算,丝毫没察觉自己的亲信已带着致命证据,走向了他的对立面。
夜风吹过巷口,卷起几片落叶。张忠将记录镜交给锦衣卫暗探时,指尖还在发抖 —— 他知道,这枚小小的镜子里,藏着李嵩覆灭的种子,也藏着他自己和家人活下去的希望。而李嵩私宅的烛火,依旧亮到天明,映着主人自以为得计的身影,却不知一场灭顶之灾,已在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