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板趴在地上,嘴角的鲜血犹自簌簌的往下流,他死死地咬着牙,却终究是无力回天,只能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彻底瘫软在地……
祝无恙看着这一幕,恨不得再啐上一口,踹上一脚,眼中亦闪过一丝释然……
这场耗时许久的追查,终于在今日将要彻底画上句号……
之后,心如死灰的程老板,喉结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祝无恙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那双手,曾经翻云覆雨掌控着赌坊的输赢,如今却沾满了洗不掉的血腥……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喉咙里挤出,像是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罢了……一切都完了……”
这一句“一切都完了”,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程老板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开那赌坊,虽说挣了些银钱,可在外人眼里,终究是个操着贱业的,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此刻程老板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还又带着几分自嘲……
“见那些有功名在身的士族乡绅们出门前呼后拥,县里有什么大事也轮得到他们置喙,我便也动了心思,想着捐个国子监监生的名分,好歹也算是被朝廷承认的读书人,日后说话也能硬气些。”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段看似风光却暗藏隐患的过往……
“那次去京城捐官,原以为带的银钱已然足够,可这一路上的盘缠、打点的费用,比我预想的竟是多出了数倍!
到了京城之后,手头早已捉襟见肘,实在没办法,才托人找到了同乡李忠义,向他借了三百两银子。”
“当时我拍着胸脯保证,回了定县就立刻把银票捎给他。李忠义之前也听说过我的名声,知道我是赌坊的老板,不会差他那区区几百两的银子,于是当时也就没立字据,很痛快的便答应了下来……
可等我真的回到定县,整日里被赌坊的生意以及一些琐事缠身,便……便把这事给忘到了脑后……”
程老板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悔意,却更多的是侥幸后的慌乱……
“当我后来偶然想起此事时,原以为他在京城谋生,未必会特意为了这点银子跑回定县找我,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真的找来了……”
说到此处,程老板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酿成大错的午后……
“那天他找上门来,正好我家娘子也在。他竟然不顾及场合,就那么当着我娘子的面向我讨要银子,并且还出言不逊,句句戳向我的脸面,说我言而无信,丢尽了同乡的脸。我被他骂的一时气急,便支走我家娘子,和他争执了起来……”
“只是……只是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居然忘了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本就不硬朗。相互推搡之间,他脚下一滑,后脑勺正好磕在门槛上,当场便抽搐了几下之后,断了气息……”
程老板的声音略带着哭腔,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就连头皮被抓出血痕都浑然不觉……
“我当时就吓傻了,没想到会因此摊上人命官司,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待到回过神来,只想着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失手杀了人……
我怕他的家人日后认出来,就……就毁了他的面容,趁着夜色,把他拖到永定河边扔了下去……”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恐惧,似是李忠义满脸血污的尸体近在眼前一般……
“没想到,第二天便听说有一具尸体被冲上岸了!
我躲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一眼便认出那便是李忠义!
我生怕他的尸体被人查出身份,正纠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之时,却是发生了一件令我也没想到的事!
姚氏竟把那尸体当成了她公公洪庭远!”
说到这里,程老板的脸上竟莫名地闪过一丝庆幸,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取代……
“我当时真是大喜过望,觉得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只要坐实了那具尸体就是洪庭远,那么我杀李忠义的事就能瞒天过海,不仅三百两银子不用再还,日后就算李忠义的家人找来,还能反咬一口说他家人无凭无据诬赖我。”
“可洪庭远毕竟还活着,这始终是个隐患!”祝无恙平静地开口,点破了他接下来的图谋……
程老板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
“是啊……我怕他哪天突然出现,戳破了我的谎言。于是就安排我外甥隋堂去寻他,想……想把他偷偷除掉,永绝后患……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隋堂看似身手不错,却并不擅长暗杀,竟是意外碰到了你这个县尉大人,不仅没杀成洪庭远,还让他最终活着回到了定县……
更没料到的是,你居然会如此执着,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程老板的声音里充满了颓丧……
“我本想着误导于县令,让他定了姚氏的罪,以为这样就能把水搅浑,蒙混过关。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于县令坐在堂上,脸色铁青,他被程老板害到如今这般只能干等着吏部裁定的田地,心中对此人的恨意并不比别人少上半分!
蓦然间,惊堂木猛地一拍,震得案上的卷宗都跳了一跳……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奸徒!误杀之后不仅不投案自首,反而毁容抛尸,妄图嫁祸他人,甚至还妄想斩草除根!你可知这已是妥妥的谋杀死罪!”
程老板苦笑一声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再无半分辩驳之力……
他知道,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早已被戳破,犯下的罪孽终究是要偿还的……
于县令当即下令,喝令衙役将程老板拖下去,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锁链拖地的声响终究响起,伴随着程老板无力的呜咽,渐渐消失在通往刑房大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