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子,在这个年月,在这个缺油少水、肚子里那是真没什么油水的地界,对这帮半大小子来说……那就是命。是魂儿。
白面皮,暄软得像云彩;肉馅儿,一口咬下去……滋啦冒油。
想都不敢想。
“嫂……不是,苏顾问……”张大熊手里的刷子还滴着浑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哈喇子——那是真真切切地挂在嘴角边,要掉不掉的,“玩真的?真整肉包子?”
“真的。”
苏瑶拍了拍那个大面缸。比她人都高。
“面都发好了。就等你们把这猪窝……收拾利索。”
“保证完成任务——!”
这一嗓子吼的,房顶都得颤三颤。
张大熊把刷子一扔,嗷嗷叫着就往水池子冲。后面跟着的一帮人,跟打了鸡血似的,那手脚利索得……平时训练要是有这劲头,周司令都能笑醒。
不到一个钟头。
原本油腻腻、甚至有点粘脚的后厨,亮堂了。地砖都能照出人影儿来。那股子陈年的酸馊味儿……散了,没了。
苏瑶点了点头。行。
“洗手。过来搭把手。”
两大盆猪肉被抬了上来。
这是她特意去后勤处磨来的。五花三层,雪花纹理漂亮得紧,是真真正正的好肉。
牛大山凑过来,老脸上一股子虚心求教的劲儿——昨天那一碗卤肉饭,算是彻底把他那点老资格给打碎了。
“苏顾问,这咋弄?剁碎?”
“不。”
苏瑶摇头。手腕一翻,亮出一把菜刀。
“包子馅……得切。剁出来的肉,那是死的;切出来的,才是活的。”
刀起刀落。
咄咄咄咄——
节奏感。
先是薄片,再是细条,最后……石榴籽大小的丁。动作干脆,没半点拖泥带水。
牛大山眼皮子直跳。这刀工……练家子啊。
“肥三瘦七。”苏瑶一边切,声音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语,“肥的切小点,一蒸,化了,润进瘦肉里……那才叫香而不腻。”
肉丁进了大铁盆。
酱油、耗油——那是她空间里偷渡出来的——黄酒、白胡椒、姜末……
最后。
她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捻出一撮深褐色的粉末。
动作很快,甚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劲儿。
撒进去。
那其实是香菇粉。但在现在,在这群人眼里……那就是这包子能鲜掉眉毛的“魂”。
“啥玩意儿这是?”张大熊脖子伸得老长。
“秘密。”苏瑶冲他眨眨眼,嘴角勾着笑,“想鲜掉眉毛,就靠它。”
接下来是搅馅。
这是力气活。
筷子得顺着一个劲儿搅,把肉给搅“上劲儿”了,抱团了,吃起来才弹牙。
苏瑶搅了一会儿,额头上就见了汗。那肉馅越来越粘,越来越沉……
忽然,手里一轻。
一双大手接了过去。
路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
他也没说话,就那么站那儿,接过了筷子。
那上百斤的肉馅,在他手里跟玩儿似的。呼呼带风。
苏瑶退到一边,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头热乎乎的。
也不多言语,转身去教大伙儿揉面、擀皮。
半个多小时。
几千个包子,白白胖胖地码在笼屉里。
苏瑶包的,那是艺术品,褶子细得像花;张大熊他们包的……那是灾难现场。有的像烧麦,有的像个面疙瘩。
算了,不管了。好吃就行。
大火攻心。
二十分钟。
“开——锅——!”
苏瑶一声令下。
几个小战士合力一抬。
轰——!
白气腾空而起。
那是……什么味儿啊?
面香,混着肉香,混着葱姜那股子窜劲儿,还有那个“秘密武器”的鲜味……霸道,太霸道了。直接往鼻孔里钻,往脑仁里钻。
比昨天的卤肉饭还勾人。
刚出笼的包子,皮儿是半透明的,隐隐能看见里头饱满的肉馅,还有流动的油汤……
“妈呀……”
有人呻吟了一声,“我要死了……香死我了……”
“吃!开饭!”
那一瞬间,炊事班……疯了。
牛大山第一个冲上去,也不怕烫,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嗷……嘶……烫烫烫……”
烫得直跳脚,可就是舍不得吐。
面皮一破——
鲜甜的肉汁在嘴里爆开。咸香,油润,那种极致的鲜……
牛大山活了五十多岁,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以前吃的那些,那叫包子吗?那叫面团裹肉!
他三两口吞了一个,手又伸向了第二个。
其他人更别提了。跟饿狼似的。
“呜呜……嫂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张大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话都说不利索,“你指东我不往西!”
“苏顾问!缺干儿子不?你看我咋样?”
“谁敢说苏顾问不好,老子第一个削他!”
一顿包子。
彻底把这群兵痞子给拿下了。
这时候的后厨,那是热火朝天,那是人心所向。
苏瑶看着这一幕,心里头那个舒坦。
看吧。
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阴阳怪气的,像指甲刮在黑板上。
“哟,挺热闹啊。”
苏瑶回头。
门口倚着个人。瘦高个,贼眉鼠眼,那眼神……让人不舒服。
赵建军。后勤管仓库的。王建军的远房亲戚——这是来找茬的。
“苏顾问,威风啊。”赵建军皮笑肉不笑,“刚上任就敢挪用储备肉?搞小灶?这是收买人心呢……还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啊?”
大帽子扣下来了。
苏瑶还没吱声,张大熊先炸了。
“啪”地一声,半个包子摔桌上。
“姓赵的!放你娘的屁!”张大熊指着他鼻子骂,“这是苏顾问申请的!有批条!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就是!眼红我们吃肉啊?”
赵建军被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围,气势立马矮了半截,但还是梗着脖子:“有批条咋了?现在提倡节约!这是铺张浪费!这是享乐主义!我要去纪委告你们!”
“告我?”
苏瑶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一步步走到赵建军跟前。
“赵干事是吧?”
她看着他。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冷的。
“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流之辈,好欺负?”
“我……”
“告诉你,”苏瑶打断他,“这肉,进了战士们的肚子,那是转化为力气!是训练场上的汗水!是保家卫国的本钱!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至于你……一个管仓库的,不想着怎么搞好保障,天天盯着别人的锅。我看……思想有问题的,是你吧?”
赵建军还要张嘴。
苏瑶身子微微前倾,“赵干事,我听说……前两天仓库里丢了一批军大衣,到现在还没个说法呢。”
她盯着赵建军瞬间煞白的脸,轻轻补了一刀:
“那批大衣……去哪儿了?你要不要先跟大家……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