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以我为刃，以血为证
济世堂的尖叫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炸雷，瞬间引爆了整个西市。
“杀人啦！靖王妃杀人啦！”
“天煞孤星啊！克夫又害命，这是要遭天谴的！”
混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百姓们惊恐地四散奔逃，胆子大的则远远地围着，指指点点，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兴奋。而那些早已被收买的地痞流氓，则趁机起哄，叫嚣着“不能让妖女跑了”，场面一度濒临失控。
苏瑶站在风暴的中心，面色平静得可怕。她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胸口那片“血色蛛网”愈发狰狞的钱胖子，看着周围一张张或恐惧或恶毒的脸，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的，就是这无法辩驳的“天谴”之象。
就在这时，一队官差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京城府尹赵恒。他接到报案，说靖王妃当街行凶，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刻也不敢耽搁。
“肃静！全都肃静！”赵恒挥舞着水火棍，试图控制场面，但收效甚微。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那个青衣素衫、却气质卓然的苏瑶，以及她脚边不省人事的钱胖子。
赵恒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完了。这下全完了。王妃当街杀人，无论真相如何，他这个府尹都脱不了干系。他硬着头皮上前，对着苏瑶躬身行礼：“下官参见王妃娘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瑶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让赵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杀伐之气，硬生生地冲散了混乱的人群。
“王爷！是靖王殿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叫嚣的声音，瞬间都小了下去。
只见顾云逸一身玄色劲装，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如同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他身后，跟着秦风率领的一百精锐玄甲卫，个个手持长戟，面色冷峻，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顾云逸翻身下马，看都没看周围任何人，径直走到苏瑶身边。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她身上，从头到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她安然无恙后，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下。
然而，当他看到她那冰冷得没有些许血色的脸，和那双空洞得让他心慌的眼睛时，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但手伸到一半，却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他想起了两天前，她那决绝的眼神，和那句“这是我的战斗”。
他不能毁了她。
顾云逸缓缓地收回了手，转身，面对着府尹赵恒和所有百姓。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怎么回事？”
赵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回……回王爷，据……据现场目击者称，王妃娘娘……在此为钱掌柜诊病，不知何故，钱掌柜突然……突然口吐白沫，胸口……胸口流血，倒地不醒……”
“诊病？”顾云逸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看向苏瑶，眼中充满了不解和痛苦。
苏瑶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不带些许感情：“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顾云逸终于忍不住，低声吼道，“证明你所谓的‘真相’，就是把自己推向深渊吗？！”
“证明，流言止于智者，而愚者，只配被流言所吞噬。”苏瑶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半分退缩，“顾云逸，你不是想看我怎么做吗？现在，看着。”
她说完，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跪了下去。
她不是跪顾云逸，也不是跪官府，而是跪向了那些围观的、被蒙蔽的百姓。
这一跪，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苏瑶，今日在此，以性命为赌，为我自己，也为我的夫君，洗刷污名。”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们说我克夫克亲，是天煞孤星。好，今日，我便让这‘天谴’，降临在我身上！”
她猛地抬起手，从袖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瑶儿！”顾云逸目眦欲裂，他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抓住她的手。
“别动！”苏瑶厉声喝道，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你若动我一步，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顾云逸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他看着她手臂上涌出的鲜血，那鲜红的颜色，刺得他双目生疼，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这个他爱入骨髓的女人，用最惨烈的方式，进行着她的战斗。
苏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那流着鲜血的手臂，伸向了人群。
“他们说，我的血，是不祥之血。那好，今日，我就用这不祥之血，来救一个该死之人！”
她将手臂，猛地凑近了钱胖子的嘴边，让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入他的口中。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疯子！这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钱胖子在喝下苏瑶的鲜血后，那原本抽搐的身体，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胸口那片狰狞的“血色蛛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颜色由深紫，变为浅红，最后，竟完全消失不见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钱胖子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大梦初醒。
“我……我这是怎么了？”他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困扰了他数月的憋闷感，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妖……妖术！这是妖术！”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但这一次，附和的人，却少了很多。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看到了一个“天煞孤星”，如何用自己的“不祥之血”，救活了一个“身中天谴”之人。
这……还是天谴吗？
苏瑶缓缓地站起身，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看着钱胖子，冷冷地问道：“钱掌柜，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我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钱胖子茫然地回答。
“那你还觉得，我是在害你吗？”
“不……不是……”钱胖子看着苏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王妃娘娘饶命！”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苏瑶，拼命地磕头。
苏瑶没有理他，而是转向了所有百姓，声音，响彻云霄：
“现在，你们看清了吗？”
“所谓的克夫，不过是旧伤复发，被我医好！”
“所谓的天煞孤星，不过是有人心怀鬼胎，恶意中伤！”
“我苏瑶，生于乡野，长于民间，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权谋，我只懂一件事——医者仁心！”
“今日，我以血为证，以身为盾，就是要告诉所有人！”
她猛地转身，迎向顾云逸那双写满了心疼、震撼和悔恨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苏瑶，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是什么克夫的妖女！我是靖王府的王妃，是顾云逸的妻子！是能与他并肩而立，为他挡下明枪暗箭的伙伴！”
“谁敢再非议我夫君一句，便是与我苏瑶为敌！谁敢再污蔑靖王府半分，我必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天谴’！”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决绝与霸气。
整个西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个女子，彻底震撼了。
顾云逸看着她，看着她手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看着她那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心中，那座名为“掌控”的大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终于明白，他一直想要保护的，不是一只柔弱的金丝雀。
而是一只能与他并肩，翱翔于九天之上，浴火而生的凤凰。
他缓缓地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地，温柔地，将她包裹住，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
她只是疲惫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我们回家。”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霸道与不安，只有满满的、化不开的心疼与……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