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书房鏖战燃傲骨，力竭不屈守初心
掌风裹挟着千钧之力劈来，苏瑶喉间腥甜翻涌，借着侧身闪避的惯性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面上，胸腔气血激荡，眼前瞬间泛起一层薄雾。未等她稳住身形，顾云逸的第二记掌风已接踵而至，直指她的肩胛要害，招式狠厉决绝，全然没了半分留手的余地。
她咬牙强撑着剧痛，腰身猛地向后弯折，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掌风擦着她的衣襟掠过，重重击在身后的梨花木书架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书架应声倾斜，架上堆叠的古籍、卷宗与瓷器哗啦啦散落一地，厚重的典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瓷瓶碎裂的脆响穿插其间，尘土与纸张碎屑弥漫在空气中，将书房的狼藉推向极致。
苏瑶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半步，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指尖触到一片温热黏腻，低头望去，竟是方才碰撞时不慎蹭破了肩头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晕开一片暗红。她仰头看向顾云逸，眼底没有半分惧色，唯有被激到极致的倔强与不屈，像一簇在狂风中灼灼燃烧的火苗，纵然身处绝境，依旧不肯熄灭。
“顾云逸，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她声音沙哑干涩，却字字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争的是正妃该有的体面，守的是做人的尊严，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心，你何苦这般步步紧逼？”
顾云逸立在满地狼藉之中，玄色衣袍下摆沾染了墨渍与尘土，却依旧难掩周身迫人的威严。他看着墙脚满身狼狈却眼神锐利的女子，心中怒火未消，又掺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他征战沙场多年，历经生死厮杀，朝堂之上更是威重如山，从未有人敢这般屡次挑衅他的权威，更无人能像苏瑶这般，以微薄之力硬抗他的锋芒，哪怕遍体鳞伤，也依旧傲骨铮铮。
“赶尽杀绝？”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弧线，语气冰寒刺骨，“是你屡次冲撞本王，肆意妄为，如今反倒怪本王步步紧逼？若不是念及皇家赐婚的颜面，你早已没有机会在此逞口舌之快！”
话音未落，他再次欺身而上，身形快如闪电，掌法变幻莫测，时而刚猛凌厉，时而阴柔刁钻，招招直指要害，显然是彻底没了耐心，想以绝对的实力彻底压制住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子。苏瑶不敢有半分松懈，强撑着透支的体力，凝神聚气，凭借多年练就的散打功底，在狭窄的空间里灵活腾挪。
她深知自己内力远逊于顾云逸，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便专挑他招式衔接的间隙出手，指尖精准锁向他的脉门，脚尖迅猛踢向他的脚踝，每一次出击都快准狠，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她的动作或许不够舒展优美，却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全是实战中淬炼出的求生技巧，没有半分花架子。
两人在狼藉的书房内鏖战不休，沉重的梨花木桌被撞得平移数尺，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摔落在地，浓黑的墨汁泼洒在洁白的宣纸与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片片杂乱的痕迹，墙壁上也溅上了点点墨渍，像极了此刻两人剑拔弩张的心境。急促的呼吸声、拳脚碰撞的闷响、器物碎裂的脆响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书房往日的静谧，连窗外掠过的秋风，都似带着几分凝重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瑶的体力渐渐不支，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浸湿了鬓发，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坚韧的身形。她的手臂、肩胛、腰腹早已布满深浅不一的淤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每一次抬手、每一次闪避，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气息也愈发急促紊乱，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模糊。
可她依旧不肯认输，咬着牙死死支撑，眼神死死锁定顾云逸的身影，不肯有半分退缩。在苏家磋磨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在逆境中挣扎求生，越是被压迫，越是要挺直腰杆，尊严二字，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里，哪怕拼到最后一丝力气，也绝不肯低头妥协。她心里清楚，今日若是认了输，往后在这靖王府，便真的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再也难有立足之地。
顾云逸自然也察觉到了苏瑶的疲惫与虚弱，她的动作渐渐放缓，闪避也不如先前灵活，肩头的伤口不断渗血，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了几分，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减轻了些许，掌风掠过她的身侧时，刻意避开了要害，只想逼她认清双方的差距，主动低头认输。
可苏瑶的倔强，远超他的预料。即便已是满身伤痕、体力透支到极致，她依旧没有半分认输的迹象。趁着顾云逸掌风稍缓的间隙，她猛地凝聚起仅剩的所有力气，纵身向前，指尖化拳为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朝着顾云逸的胸口拍去。这一掌她拼尽了全力，哪怕自己会因此遭受重创，也要让顾云逸知道，她苏瑶纵然弱小，也绝不任人欺凌。
顾云逸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她此刻还能发起这般迅猛的攻击，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格挡，掌心与她的手掌重重相撞。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苏瑶只觉一股浑厚的内力顺着掌心涌入体内，震得她手臂发麻，气血翻涌不止，身形踉跄着后退数步，最终还是没能稳住，重重摔倒在散落的书卷与瓷片之上。
尖锐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掌与胳膊，传来阵阵刺骨的痛感，喉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染红了身下洁白的宣纸。她撑着地面想站起身，却浑身无力，只能狼狈地半坐在地上，抬头看向顾云逸时，眼底依旧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没有半分求饶之意，反而带着几分挑衅的决绝。
顾云逸也被她这一掌震得后退了一步，掌心传来淡淡的痛感，看着地上满身是伤、嘴角溢血却依旧眼神锐利的女子，心中竟生出几分异样的触动。他见过无数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的人，也见过战败后跪地求饶的对手，却从未见过这般哪怕身处绝境，依旧傲骨铮铮的女子。她像一块未经打磨的顽石，带着满身棱角与锋芒，纵然被百般敲打，也不肯失去本心，更不肯低下头颅。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窗外秋风卷过落叶的轻响。尘土渐渐沉降，散落的书卷与破碎的器物静静躺在地上，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激烈鏖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气息。
顾云逸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落在苏瑶身上，墨色的眸底翻涌着诸多情绪，有怒火，有烦躁，有诧异，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他自幼生于皇家，见惯了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早已习惯了旁人在他面前俯首帖耳，从未有人敢这般直白地告诉他，尊严比权势更重要，更未有人敢这般执着地为了尊严与他抗争到底。
他沉默了许久，周身的凛冽气息渐渐收敛了几分，目光落在苏瑶满身的伤痕上，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最终缓缓开口，语气比先前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明明不是本王的对手，为何还要这般固执抵抗？认个输，往后安分度日，对你我而言，都可省去诸多麻烦，何必自讨苦吃？”
苏瑶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指尖沾染了鲜红的血渍，与她苍白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狼狈，却也更添了几分决绝。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撑着地面站起身，哪怕身形依旧不稳，依旧挺直了脊背，迎着顾云逸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没错，为何要认输？人活一世，若连尊严都守不住，与行尸走肉何异？今日即便被王爷重伤，甚至丢了性命，我也绝不后悔，往后若再有苛扣怠慢，我依旧会抗争到底，绝不低头。”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云逸的心上，让他心头一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用固有的偏见去衡量她，不该用苛扣与怠慢去磋磨她，这个替嫁而来的女子，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也更加值得被尊重。她的坚韧与傲骨，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他心中的冷漠与猜忌，留下了一丝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再次陷入沉默，久久未曾言语，周身的气息渐渐柔和了几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的份例，本王会让人即刻补齐，往后府中下人，若再敢有苛扣怠慢之举，定当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这话一出，苏瑶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浑身的疲惫与疼痛瞬间涌上心头，身形微微晃了晃，险些再次摔倒。她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抗争，终究是换来了想要的结果，哪怕满身伤痕，也值得了。
可她并未因此对顾云逸心生感激，只是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冷淡疏离：“多谢王爷成全。若王爷无其他吩咐，臣妾便先告退了。”她此刻满身是伤，实在没有力气再与他周旋，只想尽快回到院落，处理身上的伤口。
顾云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与踉跄的步伐，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想上前搀扶，手臂抬起一半，却又硬生生收回，只是对着门外沉声道：“秦风！”
守在门外的秦风早已听得心惊胆战，知晓书房内的鏖战异常激烈，却不敢贸然闯入，此刻听到顾云逸的吩咐，连忙推门而入。当看到书房内的狼藉景象，以及满身是伤、嘴角带血的苏瑶时，他瞳孔微缩，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却不敢多问，躬身行礼：“王爷，属下在。”
“送王妃回院，即刻请医官过来为王妃诊治伤口，务必用心照料。”顾云逸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在提及“用心照料”时，语气微不可察地加重了几分。
秦风连忙应下：“是，属下遵命。”说着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想搀扶苏瑶，却被苏瑶轻轻避开。
“不必麻烦秦侍卫，我自己能走。”苏瑶语气冷淡，拒绝了他的搀扶，凭借着仅剩的力气，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她的步伐踉跄不稳，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却依旧挺直脊背，不肯有半分狼狈不堪的模样，单薄却坚韧的背影，深深印在了顾云逸的眼底。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顾云逸立在满地狼藉的书房内，久久未曾动弹。墨色的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动容，有深思，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意。他知道，经过今日这场鏖战，他与苏瑶之间的关系，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份深埋的猜忌虽未彻底消散，却多了几分对她的认可与触动，往后的相处，或许会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苏瑶走出书房，秋日的寒风迎面吹来，带着几分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身上的伤口依旧疼痛难忍，嘴角的血腥味尚未散去，可她的心中却带着一丝释然与坚定。这场抗争，她赢了，赢回了该得的份例，也守住了自己的尊严。
回到院落时，春桃早已在院门口焦急等候，看到苏瑶满身是伤、嘴角带血的模样，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扶住她，声音哽咽：“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重啊！是不是王爷对您动手了？”
苏瑶靠在春桃的肩头，疲惫地笑了笑：“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养几日便好，别担心。”
话音刚落，医官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连忙为苏瑶诊治伤口。看着医官为她清理伤口、涂抹药膏时，苏瑶疼得额头冒汗，却依旧咬着牙不肯出声，眼底的坚定与倔强，让春桃与医官都暗自敬佩。
顾云逸的承诺很快便兑现，午后时分，王嬷嬷便亲自带着人，将补齐的份例送到了院中。不仅有足额的月银、数匹上等云锦，还有不少名贵的药材与补品，王嬷嬷态度恭敬至极，全程躬身行礼，言语间满是歉意，再也没了先前的轻慢与敷衍。送膳的丫鬟也换了个手脚麻利、态度谦和的，送来的饭菜丰盛可口，温热鲜香，皆是精心烹制的佳肴，再也不是往日的残羹冷炙。
下人们的态度转变，苏瑶并未放在心上，她此刻满心只想养好伤口，积蓄力气，应对往后可能出现的一切变故。她清楚，顾云逸对她的猜忌并未彻底消散，这场风波过后，或许还会有新的挑战，可她已然做好了准备，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带着一身傲骨，坚定地走下去，在这深宅王府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