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奥数竞赛的开幕式在省师范大学的大礼堂举行。整个礼堂恢宏庄严,穹顶高阔,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折射着明亮的光芒,将每一排座位都照得清清楚楚。舞台中央悬挂着巨大的红色背景板,上面印着金色的字样:“第x届全省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在灯光的映照下,那几个字熠熠生辉,如同无形的战鼓,震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此刻的礼堂内,座无虚席。来自全省各地的参赛选手、带队老师、组委会成员,以及受邀而来的部分嘉宾,黑压压一片,汇聚成一股紧张而庄严的气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紧张、兴奋、骄傲、审视,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是一场天才之间的角力。
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各地的佼佼者,他们或年轻意气,或沉稳老练,但无一例外,眉宇之间都带着骄傲和锐气。按照学校和地市的顺序,他们被安排在不同的区域,天然形成了一股股阵营。
林晚照和周老师,坐在明德高中所分配到的区域,靠近礼堂的后排。这里多是一些来自非传统竞赛强校的学生,气氛明显要松散许多,眼神里虽然也有紧张,但更多的是拘谨和怯意。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几排的“核心区域”。
那是属于重点中学代表团的阵地。
他们的队伍整齐划一,校服笔挺,身姿挺拔,神态自若。哪怕只是坐着,也能感受到那种天然流露出的精英气场。几乎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厚厚的笔记本,或低声讨论着某个复杂的问题,或与老师交谈,神色间带着自信与从容。
周老师正襟危坐,目光来回巡视,像一束探照灯,不停地在那些赫赫有名的队伍间扫过。他的心跳快了几拍,低声飞快地向林晚照介绍:“第一排中间那个戴眼镜、头发微卷的男生,叫欧阳轩,是师大附中的王牌。去年全国赛拿过银牌,今年省赛的冠军呼声最高,据说已经被p大数学系提前内定了。”
林晚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个被点名的男生。欧阳轩气质沉稳,眉宇间带着天生的锋芒,周围几个同伴都下意识地围绕着他,显然,他不仅是师大附中的领军人物,更是全省学霸圈的焦点之一。
周老师继续小声介绍:“他左边那个女生是楚嫣然,南山外国语的天才,数学物理双修,去年物理竞赛也进过全国前十。她出手冷静,几乎从没出过错。”
林晚照再看过去,楚嫣然神色淡漠,正安静地整理笔记,她的手指修长,动作不疾不徐,气质冰冷而凌厉,仿佛生来就属于这个舞台。
“右边那几个是省实验中学的,他们整体实力很强,平均水准很高,每年省队名额都能占好几个。”周老师语速极快,像是在给林晚照恶补一份“敌情简报”。
林晚照只是静静听着,眼神平和,没有因为这些耀眼的头衔而有丝毫动摇。她的目光淡淡地掠过那些所谓的“强敌”,没有刻意停留,也没有刻意回避,仿佛只是记录了一些客观存在的数据。
很快,开幕式正式开始前的自由交流时间到来。
各校的老师们纷纷起身,带着学生向其他熟悉的老师打招呼,或与重点学校的名师“切磋”,实则暗暗打探虚实,为自家学生建立人脉。
周老师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还是鼓起勇气对林晚照说:“走,晚照,我们也去打个招呼,见见这些重点中学的老师和学生。哪怕只是混个脸熟,也好。”
他虽然对林晚照有信心,但在这些声名赫赫的高手面前,仍然心中打鼓。
林晚照没有拒绝,起身,跟着周老师往前走。
越靠近前排,气场的压迫感越明显。这里的交流声音不高,却处处透着锋利与从容。即便只是轻声讨论,字里行间也满是超纲的专业术语,常人听不懂,却能听出那份自信与排他。
周老师笑容僵硬,却还是硬着头皮凑了上去,对一位正在与欧阳轩交谈的老教师打招呼:“张老师,好久不见!您今年又带出好苗子了啊!”
那张老师是师大附中的资深教练,在全省数竞圈子里有极高声望。他闻声转过头,看到周老师,脸上露出一丝礼貌的笑容:“哦,周老师啊,是你。今年你们学校……”他目光扫到周老师胸前的校牌,“明德高中?也进省赛了?不错不错。”
语气平淡,客气,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敷衍。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林晚照身上。
“这位是?”
“我们学校的参赛选手,林晚照。”周老师语速加快,语气里夹着一丝急切的自豪,“她是今年市赛的满分第一!”
“市赛满分?”张老师推了推眼镜,眼神闪过一丝讶异,却很快恢复平淡,“市赛难度……参差不齐吧。能考满分,说明基础还行。”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像一把刀子,轻描淡写间,就把“市赛满分”贬低成了“只是基础”。
周围几个重点中学的学生和老师都听到了,目光纷纷投过来。那里面,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欧阳轩抬眼扫了林晚照一眼,神色淡漠,目光就像穿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很快又转回去,继续和楚嫣然讨论复变函数,仿佛她的存在根本不值一提。
省实验中学的一个男生,更是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对同伴低语:“明德?没听说过啊。市赛满分?呵,水分大吧。这种水平也能进省赛?”
他的同伴掩嘴一笑,眼神里尽是嘲弄。
楚嫣然也瞥了林晚照一眼,眼神冷静平淡,就像扫过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随即移开,再没放在心上。
这一连串的无视与轻蔑,比直接的讥讽更令人窒息。
周老师的脸色僵硬,笑容尴尬,还是忍不住想解释:“我们晚照的解题思路很灵活,这次市赛的……”
“周老师。”张老师温声打断,语气像长者对晚辈的“提醒”,“省赛和市赛不是一个概念,难度、竞争力都不一样。心态放平,重在参与就好。”
一句“重在参与”,彻底将林晚照钉在了“陪跑”的位置。
周老师哽住,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照却依旧神情平静。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听着所有的轻视和敷衍,仿佛这些声音只是空气的震动,与她无关。她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天之骄子们身上过多停留,而是缓缓扫过整个礼堂,落在主席台的红色背景板上。
她的眼神清冷,深不见底。
轻视?她早已习惯。
傲慢?那正是她最想要打碎的。
她微微收紧手指,指尖冰凉,却在掌心里凝聚起一股无声的力量。
很快,你们会明白。
轻视我,是你们最愚蠢的错误。
开幕式的音乐响起,领导入场,冗长的讲话开始了。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散在灯光下。
灯光照亮舞台,也照亮了每一个参赛者的脸。
这一刻,明德高中的少女,静静地坐在角落,却像一柄被冷静磨砺到极致的剑,悄然出鞘。
真正的较量,从这一刻,已经无声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