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四合院里,赶着上班的人们都缩着脖子,匆匆洗漱,嘴里哈着白气,谁也顾不上多说话,只想着快点赶路上班。
只有贾张氏,像一尊灰败的雕像,瑟瑟发抖地坐在自家门槛上。
她裹着厚厚的旧棉袄,头发凌乱,眼圈乌黑,显然一宿没睡好。
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毒一样,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从她面前经过的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动作里找出一点点偷钱贼的心虚迹象。
可惜,没人愿意搭理她,大家都绕着她走,仿佛她是什么不祥之物。
王忠义照常上班,今天他要去车间巡查几台关键设备的运行情况。
转了一圈,却没看到自己名义上的师傅——郭大撇子(郭富民)。
郭师傅虽然因为王忠义晋升快、技术好,并没真正教过他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那时在车间里对他颇为维护,遇到些老师傅排挤新人的场合,郭师傅总会帮他说几句话。
王忠义便问旁边的工友。
“看见郭师傅了吗?”
工友摇摇头。
“没见,好像早上来点了卯就请假走了,说是家里有点急事。”
王忠义点点头,心里记下了。
他这人恩怨分明,别人对他好,他都会记着。
郭师傅家里肯定是遇到了难处,不然不会轻易请假。
下班铃一响,王忠义先去供销社,用票买了几个红富士苹果,又称了两斤鸡蛋。
这年头,苹果和鸡蛋都是稀罕物,算是很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他把东西挂在自行车把上,蹬着车按照工友给的地址,往郭师傅家赶去。
郭师傅家住在一片工人聚居区,房子比四合院更简陋些。
王忠义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郭师傅有些沙哑的声音。
“谁啊?”
“师傅,是我,王忠义。”
门吱呀一声开了,郭师傅看到王忠义,脸上露出惊喜又有些窘迫的表情。
“忠义?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外面冷!”
屋里烧着炉子,比外面暖和不少,但陈设十分简单,甚至有些清贫。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靠在炕上,腿上盖着被子,旁边放着一副简陋的木拐杖。
男孩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好奇地看着王忠义。
“师傅,听说您家里有事,我过来看看。”
王忠义把苹果和鸡蛋放在桌上。
“给孩子带点吃的。”
郭师傅一看,连忙摆手。
“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干什么!快拿回去!”
“师傅,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王忠义坚持放下,目光看向炕上的孩子。
“这就是小师弟吧?怎么了这是?”
郭师傅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他招呼王忠义坐下,郭师母端来一杯热水,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唉,这是我家小子,小名叫石头,今年十岁了。”
郭师傅的声音有些沉重。
“前几年……突然就得了小儿麻痹,腿脚就不行了,离不开拐杖。”
王忠义心里一沉。
小儿麻痹(脊髓灰质炎)在这年代是极其可怕的疾病,很多孩子因此残疾。
郭师傅继续道:
“今天上午,他自个儿拄拐想出去透透气,门口不知谁家泼水结了冰没留意,摔了一跤,正好磕到一块碎砖上,腿上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满是心疼和后怕。
“流了不少血,邻居帮忙给送回来的。我跟你师娘吓坏了,赶紧请了假带他去卫生所包扎了。大夫说伤口挺深,万幸没伤到筋骨,但得好好养着,不能再磕着碰着了。”
郭师母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又抹起眼泪。
“这孩子命苦啊……腿脚不方便,我们当爹妈的又没本事……连个像样的轮椅都给他买不起,天天拄着那破拐杖,我这心里……”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小石头却懂事地安慰母亲:
“妈,我没事,不疼了。”
王忠义看着这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平时乐呵呵、在厂里颇有人缘的郭师傅,家里竟有这样的难处。
孩子残疾,家庭拮据,这次意外更是雪上加霜。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小石头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早熟忧郁的眼睛,又看了看桌上那点微不足道的苹果和鸡蛋,心里不是滋味。
光靠安慰和这点东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