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容嫔挑头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却在后宫的池水中搅起了更深的涟漪。
容嫔被降为容贵人,迁居偏殿。
当初跟着撺掇的几个嫔妃有的被罚禁足三月,有的被夺了当月份例。
宫里闹事的几个宫人直接被调到浣衣局当差,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这其中,李美人和张宝林的惩处最是严厉。
李美人被削去位份,贬为小仪,张宝林降无可降,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消息传开时,各宫都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多言——这是陛下借二人的下场,给整个后宫敲了警钟。
与她们的凄惨境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柳嫣然。
风波过后,皇上竟似是补偿般,几乎夜夜宿在她的储秀宫偏殿。
侍寝第二日,一道圣旨便传了下来,将她从贵人直接晋封为婉仪。
这般跨越式的晋升,本是不合后宫规制的,但皇后坐在坤宁宫的宝座上,终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没有劝阻,反而亲自挑选了一批上好的云锦、珍珠送过去,传话道:“婉仪前些日子受了委屈,这些东西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好生休养。”
皇后心中自有盘算,陛下此举分明是对柳嫣然的偏爱,她若强行阻拦,反倒会触怒龙颜,不如顺水推舟,也能在陛下心中落下个体贴的印象。
可后宫里的其他嫔妃,却是嫉妒得眼睛都要冒火了。
她们看着柳嫣然如今圣宠在身,位份青云直上,想起那日永福宫的混乱,竟有人私下里嘀咕:“若是当初那一巴掌落在我脸上,是不是现在得宠的就是我了?”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竟真的动了歪念头。
她们结伴跑到坤宁宫,试探着向皇后求情:“娘娘,臣妾等人往日也受过不少无端责打,如今若是揭发那些苛待过臣妾的人,不知陛下会不会也怜惜臣妾几分?”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汤在盏中晃出细小的涟漪。
她抬眼扫过众人,语气不咸不淡:“你们若有实打实的证据,只管去养心殿找皇上分说便是。放心,本宫自会为你们做主。”
这话听着像是撑腰,实则却是绵里藏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且不说过了这么久,她们找不找得齐证据,单是要去养心殿面见皇上,就不是她们这些人有胆子做的事,几人只好讪讪地告退,心中的那点念想也彻底熄了。
柳嫣然自晋升婉仪后,圣宠便如潮水般涌向前储秀宫,这股热势已持续了半月有余。
往日里冷清的宫道,如今因每日往返的御驾而变得车水马龙,宫人们捧着赏赐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穿梭其间,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
这景象落在其他妃嫔眼里,无疑是针尖刺心。
“哼,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便把陛下缠得寸步不离。”咸福宫的胡婕妤对着铜镜,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狠狠插入发髻,鬓边的珍珠随着动作簌簌颤动,“先前陛下潜心朝政,不往后宫来,咱们倒也能安分守己。可如今明明是有了恩宠的苗头,偏生这柳婉仪如此贪得无厌,竟想一人独吞圣眷!”
一旁的陈贵人抿了一口杯中的雨前龙井,茶汤泛起细密的涟漪,映出她眼底的怨怼:“姐姐说得是。咱们想见陛下一面比登天还难,可皇后娘娘不同,她毕竟是六宫之主,若能在陛下面前吹吹风,何愁陛下不雨露均沾?”
这话正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自此往后,每日清晨的坤宁宫请安便成了后宫的重头戏。
妃嫔们按位份排开,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有一大半人都留了下来。
有的拉着皇后的手嘘寒问暖,说些宫闱琐事;有的则话里有话地提及“后宫和睦”的重要性,旁敲侧击地暗示柳婉仪独占圣宠有违祖制。
“皇后娘娘,您看这后宫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若陛下能多顾念着各位姐妹,想必宫里的福气也能更盛些。”胡婕妤语气温婉却带着暗示。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身上的明黄绣凤朝服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珍珠,心中满是苦涩。
想当初,陛下虽不甚流连后宫,但初一十五的宿卫礼从未荒废,每到那日,乾清宫的御驾总会准时停在坤宁宫门前。
可自从上次永福宫事件她因故迟到了片刻,陛下便似有了芥蒂,如今连这仅存的体面也不愿给了,每逢初一十五,便以政务繁忙为由,直接歇在了乾清宫。
她望着殿下众妃期盼的眼神,只觉得肩上的凤印重逾千斤。
……
坤宁宫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沉,檐角的宫灯被晚风拂得微微摇曳,将皇后温月容的身影拉得细长。
她对着铜镜卸去钗环,镜中人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意,那日在乾清宫劝谏陛下的场景又清晰浮现。
也是这样一个暮春的午后,她摒退左右,捧着一盏新沏的碧螺春踏入乾清宫。
陛下正埋首于奏折之中,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陛下,”温月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近日后宫姐妹心思浮动,皆因圣宠过于集中。雨露均沾不仅是祖制,更是稳固六宫和睦之道,还望陛下三思。”
萧景琰头也未抬,手中朱笔依旧在奏折上批阅,良久才淡淡开口:“皇后有心了,朕知晓分寸。”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温月容还想再劝,陛下却已转了话题,询问起前朝的事,将她的话头硬生生打断。
这般劝谏并非一次两次。
可陛下每次要么以政务繁忙为由岔开话题,要么便只以“朕自有安排”敷衍过去。
次数多了,温月容也渐渐心灰意冷,她深知帝王心思难测,强逼不得,再多的话也只是徒增尴尬。
可皇后屡屡劝谏陛下的事,很快便传到了柳婉仪耳中。
她本就因圣宠在身而意气风发,如今得知皇后竟要让陛下“分宠”,心中自然不悦。
往后每日的请安,柳嫣然虽依旧按规矩行礼,可言语间的恭敬却淡了许多。
回话时也不再低眉垂目,偶尔还会抬眸与皇后对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温月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劝陛下是为了六宫安宁,却反倒得罪了盛宠正浓的柳婉仪,落得个两面不讨好的境地。
一边是盛宠正浓的柳婉仪,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各宫妃嫔,而她这个皇后,竟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