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堡垒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远处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联络员在前方谨慎地引路，雷蒙德博士与林奇并肩而行，气氛凝重而沉默。林奇已经收起了存储器，但雷蒙德博士那一眼的讶异，让他心中警铃未减。
他们没有前往墨菲的办公室，也没有去任何明显的地方，而是通过几条偏僻的维修通道，最终抵达了一处位于堡垒能源矩阵外围、不起眼的数据分析室。这里显然经过了特殊改造，屏蔽措施完善，是墨菲麾下技术人员的秘密据点之一。
室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几台低功耗运行的数据终端闪烁着微光。联络员守在门口警戒。
“时间不多。”雷蒙德博士直接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了一系列复杂的能量流图谱和系统日志，“林奇守护者，首先，是关于‘基石’的坏消息。根据我这段时间的监测，特别是你激活第七区节点后，对比节点区域的微幅稳定与核心‘基石’的加速崩溃，我确认了一点——‘基石’的损伤不是均匀的，其核心能量回路的崩溃速度，在过去一个月内，提升了至少15%！”
他指着图谱上几条代表着核心能量流的关键曲线，曲线末端如同断崖般陡峭下滑。“这不符合自然老化或混沌侵蚀的线性或指数模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内部加速瓦解它。”
林奇心中一沉：“有内部破坏？”
“直接的物质破坏很难，能量回路的防护是最高级别的。但如果是通过能量层面的‘共振干涉’、‘频率污染’，或者……利用某种后门程序，不断注入微小的、但持续性的‘混乱扰动’呢？”雷蒙德博士的目光锐利起来，“堡垒早期的设计，为了维护便利和应对极端情况，在‘基石’能量控制系统中有几处非常隐秘的、权限极高的‘调试接口’和‘应急调节频段’。这些接口的资料大部分已经失传或封存，知道具体参数和使用方法的人极少。”
“铁壁知道？”林奇立刻联想到。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雷蒙德博士调出了另一组数据，这是堡垒整体能源消耗的异常波动记录，“大约从三个月前开始，也就是铁壁军务长开始明显针对你以及墨菲首席的变革提案前后，能源矩阵的某些非核心调节模块，出现了规律性的、极其微小的异常耗能波动。波动频率非常特殊，隐藏在正常的系统噪音中，常规检测完全忽略。我花了很多时间，对比了所有能找到的早期技术手册碎片，才勉强识别出，这种波动特征，与理论上那些‘调试接口’被低频激活时的能量残留特征……有70%以上的吻合度！”
博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后怕：“有人在偷偷地、持续地使用这些古老的后门，对‘基石’的能量稳定进行微调——不是修复，而是制造微小的、累积性的紊乱！这就像在心脏的起搏器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施加一次轻微的电击干扰，短期看不出问题，长期下来……”
后果不言而喻——人为加速“基石”的崩溃！
“铁壁疯了吗？堡垒毁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一旁的联络员忍不住低声道。
“除非……他找到了替代品，或者，他认为自己能掌控崩溃的过程，从中攫取更大的权力，甚至……”林奇想到了“蝰蛇”组织，以及他们控制混沌侵蚀体的技术，“……或者他和某些外部势力达成了协议，认为能在堡垒崩溃后，建立起新的秩序。”
雷蒙德博士沉重地点点头：“这是最可怕的推测。首席也是这么认为的。铁壁最近的很多行动，包括在能源系统的小动作，以及对你的步步紧逼，都显示他可能已经不满足于在现有体系内掌权，而是在策划某种……更彻底的‘重置’。”
“博士，你刚才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似乎很惊讶？”林奇问出了关键。
雷蒙德博士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奇：“林奇守护者，首席告诉我你很不寻常，是‘变量’。但我没想到，你会接触到那个层面的东西……那是‘幽影存储器’，材质和能量签名非常独特，我在一份被列为‘神话时代’参考资料、几乎没人当真的古代技术目录里见过粗略的描述。据说它们只被一些极其古老、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隐秘组织或个体使用，用于存储最高机密的信息或‘协议’。”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首席和我，很早就怀疑，除了堡垒内外的明面势力，可能还有更深的、我们不了解的力量在观察甚至影响世界。如果那个存储器是真的……那么，你就不仅是铁壁和‘蝰蛇’的目标，也可能进入了那些‘古老幽灵’的视野。”
林奇沉默，博士的发现和警告，与他从存储器中得到的信息相互印证，拼图正在变得完整，但画面却更加令人不安。
“铁壁加速‘基石’崩溃，是为了创造混乱，方便他夺权，或者与‘蝰蛇’进行某种交易。”林奇整理着思路，“而‘幽影协议’的执行者在观察这一切，或许也包括我的‘变量’表现。至于‘守望者遗产’……可能是一个足以改变平衡的巨大未知因素。”
“你……知道‘守望者遗产’？”这下轮到雷蒙德博士震惊了，“那只是个传说中的名词！首席曾推断，铁壁如此疯狂地寻求外部技术（比如‘蝰蛇’的），可能也是在寻找关于‘遗产’的线索，他认为那是能让他超越所有堡垒、建立新秩序的关键！”
各方势力，目标各异，却都隐隐指向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遗产”。而林奇，这个小小的“变量”，手中却握有开启第一道门的钥匙碎片。
“博士，能根据第七区节点和现有的计算力，尝试运算‘定位密钥’碎片A吗？哪怕只是推导出下一个线索的大致方向或性质？”林奇问。
雷蒙德博士面露难色：“第七区节点的输出功率太小，而且运算如此复杂的空间拓扑密钥，需要极高的权限和稳定的能源环境，很容易被能源矩阵的主控系统监测到异常数据流。风险极大。”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联络员急促地低声道：“博士，首席紧急通讯！有情况！”
雷蒙德博士立刻接通加密线路。墨菲的声音传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和急切：
“雷蒙德，林奇在你身边吧？听着，刚收到外围侦察队的紧急回报，他们在K-33以东约三十公里处，发现了一支不属于任何已知堡垒的、规模不小的机械化部队正在集结移动，方向……似乎是朝着‘铁锈荒野’深处，一个被称为‘锈蚀之心’的已知高危区域。侦察队还捕捉到了极其短暂但特征明确的加密通讯信号，经初步比对，与之前林奇提供的、疑似那个神秘组织（‘蝰蛇’）的通讯频率残留有部分吻合！”
“‘锈蚀之心’？”雷蒙德博士脸色一变，“那里是混沌侵蚀异常强烈、甚至传闻有大型‘巢穴’的区域，正常的侦察和拾荒者都绝对不敢靠近！”
“这还不是最糟的。”墨菲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我们的内部监控发现，几乎在同一时间，铁壁军务长以‘加强外围高危区域警戒，防备未知势力渗透’为由，紧急调动了他直属的一支精锐快速反应部队，离开了堡垒，行进方向……也是‘铁锈荒野’深处，与那支不明部队的路线存在交叉可能！”
铁壁离开了堡垒？带着精锐部队？目标也是高危区域？
林奇的心猛地一跳。铁壁亲自出马，与“蝰蛇”的大规模行动几乎同步，目标指向同一个高危区域……这绝不仅仅是去“警戒”或“侦察”！
“‘锈蚀之心’……”林奇看向雷蒙德博士，“那里……有没有可能，与‘守望者遗产’的传说有关？”
博士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古老地图上，那里确实标记为一个旧时代的‘深层地质研究站’，权限等级极高，但在混沌纪元初期的记录中就已被列为‘失联\/高危’。如果‘遗产’真的存在，那种地方……确实有可能。”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铁壁与“蝰蛇”勾结，加速“基石”崩溃制造内部混乱，同时联手探索可能藏有“守望者遗产”的高危区域，意图在堡垒体系崩溃前后，掌握足以建立新秩序的力量！
而他们这支“联合探险队”的动向，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林奇，”墨菲的声音透过线路传来，带着决断，“情况有变，铁壁离开了堡垒核心，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在‘锈蚀之心’到底要干什么，是否真的与‘遗产’有关。但这意味着，你可能需要再次离开堡垒，前往比K-33更危险的地方……”
墨菲停顿了一下，语气无比郑重：
“我无法给你任何官方支持，那会立刻引发内战。但我可以动用我最后的、最隐秘的资源，为你提供一条安全的追踪路径，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特殊装备’，以及……关于‘锈蚀之心’区域，我们掌握的所有历史资料和危险预警。”
“选择权在你。留下，继续在堡垒内与铁壁的势力周旋，等待未知的结局。或者……追出去，深入那片连我们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绝地，去弄清楚铁壁和‘蝰蛇’的真正图谋，或许，还能找到关于‘守望者遗产’的真相。”
“这可能是揭开所有谜团、打破僵局的唯一机会，但也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数据分析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终端风扇低沉的转动声。
林奇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个冰冷的“幽影存储器”上，又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堡垒之外，那片被称为“锈蚀之心”的、吞噬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