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气氛尚未从季墨那番关于规矩松散、学识浅薄将致门楣倾颓的沉痛训斥中缓过神来,压抑与羞愧仍凝固在每个人脸上。
季墨端坐上首,眸色冷峻,正准备就具体整顿事宜再做安排——
“砰!!!”
偏厅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小厮连滚爬爬地冲入,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极致的惊慌,喘得仿佛肺叶都要撕裂:“大……大姑娘!急报!盛、盛将军他……!”
“下去领罚!什么事让你如此狼狈!”
唐总管指着进来的小厮呵斥道。
他狠狠吸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盛将军已至知府府邸!左东家传来准信,估摸着……估摸着晚膳时分就要入府拜会了。”
“滚下去,通知护院管事此人另行安排。”杀鸡儆猴的举动深得季墨赏识!
“再去派个人查问清楚。”
“我去吧,”守院的王护卫开口自荐。
没一会,王护卫回来,汇报的情况大致相同,左府的意思就是来季府用晚膳,并拿出知府拜帖。
看来是知府大人有意为之。
“这……这是来府上用膳?!”
“天爷啊!!”原本低眉顺眼、噤若寒蝉的众人瞬间炸开了锅,爆发的恐慌远胜之前。桌椅碰撞声、惊叫声、毫无头绪的询问声响成一片混乱。
眼前厅堂的摆设在将军面前尚显寒酸,后厨更是毫无准备,拿什么招待这从天而降的贵人?
季墨眸中倏地迸射出极其锐利的光芒!这消息如同一道撕裂阴霾的惊雷,瞬间将所有盘算逼至绝境,却也照亮了另一条无比清晰、直指三处要害的捷径!
“肃静!”季墨霍然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嘈杂的绝对掌控力。目光如冷电扫过全场。
“慌什么!刚才训斥过的话,转头就忘了?!机遇,亦是考验!”她语速如飞,却条理异常清晰:
“管事们!持我令牌,开库房支取足银,速速快马出府!动用一切人脉,不计成本,采买街市所有最新鲜上等的食材!鸡鸭鱼肉、时令瓜果、顶级山珍,要最快!一个时辰内,必须办妥!”
“内院总管!立刻带人,洒扫布置正厅水阁!所有体面摆设、灯烛、帘幔全部换上!要亮堂、雅致、通风!”
“二进院的丫鬟婆子,放下手上活计,立刻集合小厨房!烧水!生火!清洁灶台!”
她倏然转向心腹丫鬟:“爹,兰儿,随我来!”季墨疾步转身,直入内室。
门扉隔绝视线。静室内,季墨意念沉凝,白皙手指凌空划过一道玄奥轨迹。
空气微泛涟漪,寒气弥漫处,一堆新鲜水灵、犹带朝露的灵蔬仙果静静悬浮。
旁边,数十个密封玉钵整齐排列,其内赫然是早已备好的色香已达极致的绝品卤味——红润油亮的秘酱卤牛腱、晶莹剔透的冰醉钵钵鸡、香飘十里的秘制掌中宝……这正是她筹备“卤味居”、足以震动京华的核心秘藏!
“兰儿,负责码放!季墨心念如电转。泉水、灵蔬、珍馐卤味如流水般倾入器皿。随后进来的季大山默契接手送去地库!。
“兰儿!一会儿你亲自带人从地库指挥运去厨房:灵蔬冰盘装好备用冷碟;秘制卤味解冻切盘,全用最好的缠枝莲青花瓷碟!这是今晚的决胜手笔,不容有失!”
“明白!”兰儿眼神亮如星火,立刻带着外间守门的冬月如风卷走。
季墨立于窗前,凝望着被紧急任务驱动、终于由无头苍蝇变成有序洪流的仆从们。眼中寒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冷静、近乎掌控全局的灼热。
“好!”她唇边掠过一丝锋芒毕露的笑意,一举三得,战机毕现!
“唐叔!”季墨与季老爹转回前厅,看到正焦头烂额指挥着的唐总管。
“大姑娘!”唐总管赶紧抹汗上前,下人恰好奉上茶水。
季墨一饮而尽——大半日滴水未进。她放下茶杯,目光锐利:“爹,唐叔,听我一举三得之计!”
“其一:以秘藏卤味为核心,搭配席面,打造这风尘接风宴。既是竭诚迎接盛将军、彰显季家底蕴手腕!更是向我未来‘卤味居’的贵客们,首次展露其撼动京华的潜力!——此为敬将军,扬声威!”
“其二: 知府大人夫妇同来!借此家宴,将其对季家往日的知遇提携之恩,郑重拜谢!——此为偿恩情,固根基!”
“其三:”季墨目光投向正因将军即将到来而惶恐又带一丝兴奋的前院,“正愁如何宴请开业贺喜的诸路神仙!以接待一品将军之名,将他们堂堂正正一并请入府中!
省却数度宴席的繁耗,更显我季家一击即中、掌控局面的气魄!——此为省心力,扩人脉!”
“妙!太妙了!”唐总管眼睛瞪圆,心悦诚服地拍腿,“大姑娘的智谋,小老儿真是……真是八匹马拉着我都追不上啊!”
“事不宜迟!立刻草拟请柬!——”唐总管未待吩咐完已高声呼唤。
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管事激动嘶哑的高喊:“大姑娘!全城最新鲜的食材买回了!正在入库!!”
季墨深吸一口气,脊背挺直如青松,一把推开房门。她那淬过冰火的声音带着不可动摇的沉稳与力量,如同战鼓般响彻每一个忙碌的角落:
“所有人——听令!拿出季家子弟的精气神来!贵人将至,今日这场面,便是我季家脱胎换骨、重振门楣的第一笔重彩!”
声音冷冽如剑锋切开寒风,却又奇异地稳住了整个前院动荡不安的心神。
季家女眷们不由自主地相互靠近汲取力量,男人们则绷紧身躯,目光复杂地投向那位立于风暴中心、指挥若定的年轻家主。灯火映照下,她的身影如山岳般巍然,将混乱与恐慌牢牢压制于足下。
季墨环视一周,凌厉的目光最后定在大管家身上:“唐总管!从明日起,府中无论主子下人,识字的课程每日多加一个时辰!规矩么,”
她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声线清晰如金玉相击,“今日种种,就是最好的教训!那就请两位通晓世务、严明不阿的夫子入府,专门为季府上下授课!再请一位德行深厚的教养嬷嬷,协同元嬷嬷——”她目光扫过一旁略显惶恐的元嬷嬷,“重梳上下,严加教导!季家,容不得半分侥幸!”
“是!大姑娘!我即刻去办!”唐总管心领神会,躬身凛然领命。
季墨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转身,迎着晚风带来的初秋凉意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喧嚣,望向府门的方向。那锐利的目光仿佛已穿透高墙,看到了打着“盛”字灯笼、缓缓向季府驶来的威严车驾。
庭院内,急促却有序的脚步声,铁锅碰撞的脆响,泼水清洁的哗啦声……曾经散漫蒙昧的季府,在这突如其来的惊雷与巨大的压力下,终于被强行拧紧了发条,每一个齿轮都开始被驱策着,朝着她描绘的方向轰鸣转动。
府门之外是深不可测的世情漩涡,门楣之内,是刚刚被点燃、充满未知却也闪烁着破釜沉舟之光的变革号角。
灯火通明的季府,如同夜幕下绷紧的弓弦,屏息凝神,等待着那足以改写命运轨迹的重磅叩击。
——这一刻,既是考验的降临,亦是她为季家锻造新生的真正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