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季墨在议事厅掷地有声地部署蓝图已过去半月有余。季大山带着季少勇等一群季家村后生,以及从邻近村落临时招募的数百名壮劳力,已在庄园土地上耕耘开来。
两栋三层石木小楼的基址刚刚夯实,巨大的石料堆放在选定的位置。一排工棚已初具雏形,勉强供人栖息。最紧迫的隔离带工程进展艰难:初春的土地,泥泞不堪,深埋的盘根错节的老树根,让每一寸推进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
入山樵夫接连数日在北面山林边缘发现了新的足迹——巨大而骇人的梅花状爪印,深深嵌入雪泥之中,绝非寻常山狼或野猪可比。更有人远远听见了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咆哮,并非狼群的嚎叫,其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引得林间鸟兽皆噤若寒蝉。
“是……是老虎!肯定是老虎!”一个从隔壁村招来的老猎手脸色煞白,指着雪地上的足迹,声音发颤,“看这印子,怕是只公虎!这畜生轻易不下山,如今却……只怕是新来的动静惊动了它,又或是饿急了!”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工地上传开。恐慌瞬间攫住了人心。原本就因劳累而情绪低落的新丁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砍树的手犹豫了,挖土的镐慢了,人人疑神疑鬼地望向那片黑黢黢、仿佛蕴藏着无限凶险的密林方向。干活效率骤降,甚至有人偷偷收拾行李,准备溜走。
季大山强行压下心中的忧虑,沙哑着嗓子安抚众人,声称加强巡视,又让季少勇将季家村带来的后生分成数队,日夜警戒,腰刀不离身。但这并没能驱散弥漫的寒意。
府城内,季墨的心也一直悬在远方的二塘村。她虽坐镇城中处理联盟事务,以及与瑞王府越发紧密的瓷器、食材供应,但每天傍晚必收到唐管家汇总二塘庄园由快马递来的工报。当工报上“进展迟缓”、“人心浮动”、“大兽爪印清晰可辨”的字眼频繁出现时,她秀气的眉宇拧成了结。
这日,她正与大伯季大树、堂哥季文昊商议年底瓷器订单扩增所需人手和供应的问题,一名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山林潮气的季家村后生被冬月匆匆引了进来。
“县主!二老爷让我赶回禀报!”来人正是季少勇的助手,他声音急促,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恐,“昨夜里,狼群…狼群趁着天黑摸下山来了!袭击了西边堆放木料的工棚角落!
幸亏巡夜的兄弟及时发现示警,敲锣驱赶,但…但咱们有两个新招募的短工受伤不轻,一个被咬穿了肩膀,一个被狼爪抓开了后背!另有三个人被吓得扭了脚、摔伤……大伙儿现在更怕了!
二老爷(季大山)说,那老虎的动静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踪,但狼群如此猖狂,必是虎威在旁,其他猛兽都避其锋芒跑了出来!恳请县主速做决断,不然工程难以为继,人心也要彻底散了!”
厅堂内霎时安静下来。季大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季文昊扶着账本的手指微微收紧。一股冰冷的危机感,像实质般压向在场的每个人。
季墨看向那报信后生,“伤者如何?”
“已经紧急处理了,血是止住了,但伤得重,怕是要躺上十天半月……”后生嗫嚅道。
“唐叔,立刻从账上支三百两银子送过去!”季墨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除了医药费,所有受伤者,额外双倍抚恤!参与驱赶狼群的,当晚所有巡夜、值守人员,论功行赏,加发半月工钱!告诉他们,季家不会亏待任何为庄园流血出力的人!先把的伤药送去!”季墨回身吩咐桃花回墨香阁拿药过来。
“是!县主!”唐管家,桃花俩人应声,去办。
季墨深吸一口气,转向眉头紧锁的季大树和季文昊:“伯父,二哥,所有铺子的暂时交给大伯母和兰儿多盯着些。二哥,卤味居和府城生意的日常运转你全力担着。伯父,您现在立刻带上府内能调动的所有护院,把库房里那些备用的劲弩、藤牌都带上!再拿上一千两银子,明早随我去二塘村!”
季大树霍然抬头:“墨丫头,你…你要亲自去?那里太危险了!”
季墨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庄园是我们季家的根,根在动摇,根在流血,咱们不去,后果很严重!”
她看着欲言又止的季大树,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商榷的份量:“伯父,我知道您担心。但请相信侄女,我有分寸。您和二哥稳住府城商路,源源不断赚回银子,就是对我们前线最大的支援!爹在那边独木难支,现在不仅需要人手和银子对抗野兽,更需要有人立住‘主心骨’,稳住大局!”
季大树看着侄女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那份超乎年龄的沉毅,最终重重一叹,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也罢!文昊,这里交给你了!墨丫头,保重!伯父明早就点人备马!”
“冬月!”季墨继续下令,“你明早通知‘联盟’里与我们交好的李家、王家铺子老板,请他们帮忙放出风声:三日内,季盛庄园以市价两倍招募护庄队!不限人数!要的是身强力壮、胆识过人、箭术或拳脚功夫过硬的!自带兵器、马匹者优先!到了那边,生死有命,富贵由人,愿意来的,我季墨绝不亏待!”
“是!县主!”冬月小脸绷紧,眼中也燃起战意。
“季盛庄园……这才只是开始。”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棂。银子能抚恤伤痕,能招募勇士,但猛兽的凶性、深山的诡谲、人心的反复,这些都不是单靠银钱就能轻易摆平的硬骨头。
二塘村季盛庄园那简陋的议事窝棚里,因狼袭受伤者此起彼伏的呻吟和恐惧的低语声中,两个刚提拔小管事正凑在一起,趁着季大山巡视伤情无暇旁顾,低声嘀咕。
“这……这地方邪门啊!才来几天就见了血光!季家给的银子是多,可也得有命花啊……”一个微胖的账房管事搓着冰凉的手,满脸惧色。
季少勇来巡视刚好听见俩人对话,留步观察…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精瘦些的物料管事眼神闪烁,“我听说,北边的林子里,那虎踪越来越近了!狼群算什么,真要撞上大虫,咱们这些人全填进去都不够它塞牙缝!虽然县主名头好大,但这回,怕是也镇不住这山里的‘真神’!我看这庄园悬……要不要,咱们也……”
“也什么?”账房管事一惊。
“哼,”精瘦管事压低了嗓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咱们是管事,懂账懂料,换个地方照样有饭吃!现在走,还能拿足这月的工钱,最多吃点苦……要是等那大虫真下来了,或者这庄园被拖垮了,银子没了着落,人又伤筋动骨,那时才叫走投无路!”
季盛庄园第一片真正意义上的阴影,正悄然滋生于内部人心的缝隙之中。这来自外部獠牙的森然危机与内部人心的冰裂纹隙。
季少勇在看清了俩人的嘴脸后,没有打草惊蛇,返身直接去找了东家季大山汇报。
季大山听完,沉默了一会,你去休息吧,估计天明县主应该过来。让县主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