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李卫东离开后，会议室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之前还勉强维持着体面的市长，再也绷不住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狂妄！简直是狂妄至极！”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手都在抖。
“查！给我查！动用所有关系，把这个创律集团的底细给我翻个底朝天！”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香江来的商人，凭什么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秘书连连点头，赶紧跑出去打电话。
会议室里，剩下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气氛压抑。
那五亿现金和三亿马克的设备，像两座大山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又贪又怕。
唯独厂长周建军，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窃喜和狠辣。
谈判陷入僵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一个小时就传遍了整个红旗化工厂。
这消息，自然是周建军找人故意放出去的。
当天晚上。
工厂一间废弃的调度室里，烟雾缭绕。
周建军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地抽着烟。
他对面，坐着几个车间主任和科室的头头，都是他这些年提拔起来的心腹。
“厂长，这事儿……真谈崩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车间主任，不安地问道。
“那个姓李的，真就这么走了？”
周建军重重地把烟头摁在桌上。
“走？他想得美！”
他看着众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煽动性。
“你们以为他真是来救我们厂的？”
“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在谈判桌上听得清清楚楚！”
周建军开始了他添油加醋的表演。
“他要我们厂百分之八十的股份！还要绝对的经营权！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要把厂子整个吞下去，变成他一个人的！”
“他提的那些条件，根本就不是合作，是赤裸裸的吞并！”
一个戴眼镜的科长推了推眼镜，担忧道：“厂长，那我们……”
周建军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一旦让他得逞，我们都得滚蛋！”
“你们想想，他凭什么花那么大价钱？他会养着我们这三百多号闲人？”
“我跟你们交个底，他看上的，根本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我们的技术！”
“他看上的是我们厂这块地！还有那些虽然旧了，但还能卖废铁的设备！”
周建军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池塘。
在场的几个中层干部，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李卫东昨天又是发钱，又是许诺开食堂，把工人的心都收买了。
可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中层，位置最是尴尬。
新老板来了，要换自己人，第一个被清洗的就是他们！
周建军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他要把厂子搞到手，然后就把工人都开掉，把地和设备一倒卖，拍拍屁股走人！”
“他这是要砸掉我们所有人的铁饭碗！”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神凶狠。
“必须得让他知道，红旗厂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这厂子，姓公！是我们三百多工人的！”
那几个心腹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周建军的意思。
利益面前，昨天的感激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厂长，您说得对！不能让这港商把咱们的家当给抢了！”
“他这是想侵吞国有资产！”
“没错！我们听您的，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周建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阴笑。
“好！你们分头去办，到各个车间，还有工人的宿舍区，把今天谈判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
他特意在“告诉”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记住，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姓李的，不是救世主，是来砸我们饭碗的豺狼！”
“是！”
几个人一拍即合，立刻分头行动。
……
刚刚拿到补发工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工人们，还没从喜悦中完全回过神来。
一个可怕的流言，就在他们中间迅速传开。
“听说了吗？那个李老板要开除我们所有人！”
“啥？真的假的？他昨天不还给我们发钱吗？”
“发钱那是收买人心！我听我们车间主任说的，他在谈判桌上说了，就要厂里的地和设备，我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要！”
“我的天！那我们这钱还没捂热乎，就要失业了？”
“何止失业！他就是个资本家，要把我们厂子卖了换钱，然后就跑路！”
恐慌，像是瘟疫一样蔓延。
愤怒，紧随其后。
昨天，他们还把李卫东当成活菩萨，感激涕零。
今天，在别有用心的煽动下，李卫东就变成了一个要砸掉他们饭碗，侵吞国有资产的恶毒资本家。
一些头脑简单，性子冲动的工人，最先被点燃了。
“他妈的！敢砸老子的饭碗，老子跟他拼了！”
“走！找他算账去！”
“不能让他把厂子卖了！这是我们工人的厂子！”
昨天还在高喊“李老板万岁”的人，今天就要去“保卫工厂”。
在周建军等人的暗中组织和推波助澜下，情绪彻底失控。
数百名不明真相的工人，举着“资本家滚出去”、“还我工厂”的简陋横幅，从厂区出发，浩浩荡荡地朝着市招待所涌去。
招待所门口。
黑压压的人群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李卫东！滚出来！”
“打倒资本家！保卫红旗厂！”
群情激愤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市长和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接到消息，火速赶到了现场。
可面对着几百个情绪激动的工人，他们根本不敢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只能拉起一道脆弱的人墙，勉强维持着秩序，防止有人冲进招待所。
市长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急得满头大汗。
这叫什么事啊！
……
招待所，三楼的套房里。
窗外震天的口号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黄光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李生！这……这怎么办啊？那些工人疯了！他们要冲进来了！”
“要不我们从后门先走吧？这太危险了！”
与他的焦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卫东的镇定。
李卫东就站在窗帘后面，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那混乱的场面。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吹了吹茶叶，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看着满脸焦色的黄光亮。
“急什么。”
“你看，这水一搅浑，那些平时沉在水底的鱼，不就自己憋不住，全都浮上来了吗？”
黄光亮一愣，没明白李卫东的意思。
李卫东放下茶杯，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的‘朋友’，终于忍不住，开始卖力地表演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
“吱——！”
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以一种完全无视抗议人群的霸道姿态，径直冲开了人群的外围，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招待所的正门口。
骚动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车队，惊得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车门打开。
一群穿着笔挺西装，梳着油亮头发，神情傲慢的日本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们完全无视周围愤怒的工人和焦头烂额的警察，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些写着中文的横幅，用生硬的中文，对着招待所门口的保安问道：
“香江来的李卫东先生，是住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