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步入正轨后,皇宫内的气氛难得的轻松了几分。金水河畔的柳絮随风轻扬,宫墙内的玉兰绽放出洁白的花朵,连平日里肃穆的宫人们步履间也透出几分轻快。
然而,御前侍卫统领凌墨将军,近日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每日清晨,当凌墨身着银甲,腰佩长剑,率领侍卫巡视宫墙时,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养心殿的方向。黄昏时分,当他站在殿外值守,听着里面时而激烈、时而欢快的议事声,他的手指总会无意识地摩挲剑柄上的纹路。
起初,凌墨以为这只是出于侍卫的职责和对君主的忠诚。这位登基不久的新君,行事作风与先帝大相径庭,时而雷厉风行,时而异想天开,确实需要格外警惕护卫。
但渐渐地,他发现不对劲。
那日朝会后,陛下突发奇想,提议用特制风筝为边关传递军情。众臣面面相觑之际,凌墨却看着陛下眉飞色舞讲解风筝构造的模样,心跳莫名加速,一股难以名状的钦佩与欣赏涌上心头。
又一日,陛下与李清风、文若尘等人商议新政至深夜,凌墨在殿外值守,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笑声,竟觉得胸口发闷,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
最让他惶恐的是,前日陛下批阅奏折至深夜,疲惫地揉捏着酸痛的肩膀时,凌墨竟产生了一种极其大逆不道的念头——他想上前,用自己习武之人温热有力的手掌,替陛下缓解疲乏。
“凌将军?您还好吗?”副将的询问打断了凌墨的思绪。
凌墨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在巡视途中停下脚步,望着养心殿方向出神。他面色一凛,恢复往日的冷峻:“无事,继续巡视。”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愫让凌墨感到恐慌。他自幼习武,心志坚定,十六岁便随父征战沙场,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退缩。如今却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心神不宁,这绝非寻常。
夜深人静时,凌墨在庭院中练剑,剑光如练,划破夜色。他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试图用身体的疲惫麻痹纷乱的思绪。然而即使筋疲力尽地倒在训练场上,陛下笑语盈盈的模样仍会闯入他的梦境。
“我一定是病了。”凌墨望着天边渐白的曙光,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结论,“一种罕见的、难以启齿的‘心病’。”
“不行!必须治好这个‘病’!”凌墨紧握剑柄,指节发白。
思来想去,宫里医术最高、口风相对较紧的,就是帅府那位神医苏瑾瑜了。虽然难以启齿,但为了继续忠心护卫陛下,他决定硬着头皮去“求医”。
这日轮休,凌墨换了常服,做贼似的溜进了苏瑾瑜当值的太医署偏殿。殿内药香弥漫,各式药材分门别类地放置在檀木柜中。苏瑾瑜正站在一架梯子上,整理顶层的中药材,见到他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凌将军?”苏瑾瑜从容不迫地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药尘,“可是身体不适?”
凌墨脸色绷得紧紧的,耳根却微微泛红,眼神飘忽,不敢与苏瑾瑜对视。他憋了半天,才用蚊子般的声音挤出一句:“苏太医……本将……近日心绪不宁,难以自持,恐是……染了恶疾。”
苏瑾瑜见他神色凝重,不似玩笑,便请他坐下,认真为其诊脉。手指搭上凌墨的腕间,苏瑾瑜眉头微蹙——脉象弦滑有力,除了有点心火亢盛,身体壮得像头牛啊!
“将军脉象稳健,不似有疾。”苏瑾瑜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墨紧绷的面容,“不知将军近日可有何异常感觉?”
凌墨支支吾吾,目光游移:“就是……见到某人,会心跳失序,头脑发热,注意力难以集中……不见时,又……又会莫名想起……”
苏瑾瑜越听越觉得这症状耳熟,他试探着问:“将军所见之人,可是……容貌出众,言行……与众不同?”
凌墨猛地点头,如同找到了知音:“正是!苏太医果然神医!此人……此人确实……风华绝代,智计百出,每每出人意料,令人……折服。”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脸上竟露出一丝罕见的……羞涩?
苏瑾瑜:“……”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这症状,哪是什么恶疾,分明是……
就在这时,偏殿门帘被掀开,李清风拿着份文书来找苏瑾瑜商量事情,正好撞见凌墨这副“含羞带怯”描述某人的模样。李清风何等机灵,瞬间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文书“啪嗒”掉在了地上。
凌墨吓了一跳,瞬间恢复冷面,但为时已晚。
李清风捡起文书,强装镇定地对苏瑾瑜说:“你们……先忙,我过会儿再来。”说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了震惊、了然和憋笑的表情,飞快地溜走了。
苏瑾瑜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面色铁青的凌墨:“将军,您这病……恐怕不是药石能医的。”
凌墨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神色更加凝重:“连苏太医都束手无策吗?那凌某这病……”
“非也非也。”苏瑾瑜斟酌着词句,“将军此症,名为‘相思’,并非真正的疾病。”
“相思?”凌墨茫然重复,随即面色大变,“苏太医慎言!凌某对陛下只有忠心,绝无……”
话一出口,凌墨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苏瑾瑜了然地点头,证实了他未说出口的猜测。
“将军放心,苏某自有分寸,不会外传。”苏瑾瑜温声道,“只是这‘病症’,还需将军自行化解。”
凌墨面色灰败地站起身,机械地行了一礼,踉跄着离开了太医署。
不出苏瑾瑜所料,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帅府小圈子都知道了这个“惊天大秘密”。
“啥?凌将军害了相思病?”王铁柱在训练场上挠着头,“俺就说他最近练武老走神!劈个木桩都能劈歪叻!”
赵凌正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铜镜整理妆容,闻言眼睛一亮:“天啊,凌将军居然……不过想想那位,好像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咱们这位冷面将军,动起心来如此……纯情。”
文若尘则已经扒拉着算盘,开始计算这种“关系”对朝局稳定性的影响系数了:“若凌将军真对陛下有意,按照历代宫廷秘史记载,这种情况有百分之六十三的可能导致朝堂势力重组,但也有百分之二十八的可能会增强侍卫忠诚度……”
李清风则笑得前仰后合:“你们是没看见凌墨那表情,活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苏太医,他到底怎么说的?”
苏瑾瑜面对众人的八卦,只能含糊其辞:“凌将军确是心火旺,需……静心调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也传到了沈娇娇耳中。这日她正与萧烬在意识中讨论新政细节,偶然听到宫人窃窃私语谈及凌墨将军近日“身体不适”,还特地请了苏太医诊治。
“凌爱卿病了?”沈娇娇有些担忧,“难怪他最近当值时常走神,脸色也不太好。”
意识中的萧烬冷哼一声:【他那是自作自受。】
沈娇娇不解:“什么意思?”
萧烬却不欲多言,只是淡淡道:【不必理会,专心政务。】
凌墨本以为找了神医就能解决问题,没想到“病情”反而闹得人尽皆知。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严重。
现在,每次见到陛下,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苏瑾瑜说的“相思”二字,心跳更快,面色更僵。一次陛下与他说话,他竟因紧张过度,回答得语无伦次,引得陛下关切地询问他是否身体尚未康复。
凌墨几乎要崩溃了。这位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如今却被自己的心思折磨得寝食难安。
一日夜晚,凌墨在宫中巡逻时,恰巧遇见陛下在御花园中散步。月光如水,洒在陛下身着常服的身影上,显得格外柔和。凌墨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隐在树影中,不敢上前打扰。
他看见陛下站在一株玉兰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繁花,轻声自语:“不知道那边的玉兰开了没有……”
那一刻,凌墨忽然觉得陛下的侧影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让他心头一紧,几乎要迈步上前。然而理智终是占了上风,他默默转身,选择了另一条巡逻路线。
“我该怎么办?”凌墨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低声叹息。
养心殿内,沈娇娇疑惑地问萧烬:“刚才是不是有人经过?我好像听见脚步声了。”
萧烬沉默片刻,答道:【是凌墨。他绕道走了。】
沈娇娇更加不解:“为什么绕道?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蠢货。】他低声骂了一句,对象不知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将军,还是这个对此一无所觉的沈娇娇。
次日朝会,凌墨照例守卫在殿侧。当陛下与李清风等人商讨如何改进宫中排水系统时,他注意到陛下说话时不时揉着额角,似乎有些疲惫。
朝会结束后,凌墨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走到陛下面前。
“陛下,”他单膝跪地,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臣见陛下似有疲态,请陛下保重龙体。”
沈娇娇有些惊讶,随即笑道:“凌爱卿有心了。朕只是昨晚批奏折晚了些,无妨。”
凌墨抬起头,眼中满是真诚的关切:“陛下身系天下,万望珍重。若陛下不弃,臣认识几位推拿高手,或可为陛下缓解疲乏。”
话一出口,凌墨就后悔了。这话太过逾矩,简直是大不敬!
然而沈娇娇却笑了起来:“凌爱卿今日怎么如此体贴?莫非是苏太医的药见效了?”
凌墨面色瞬间涨红,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答。
意识中的萧烬冷冷道:【告诉他,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不必操心这些。】
沈娇娇从善如流,温和地对凌墨说:“凌爱卿的心意朕领了,不过这些小事自有宫人打理。将军还是专心宫防为好。”
凌墨如蒙大赦,又似有些失落,行礼后匆匆退下。
看着他几乎同手同脚离开的背影,沈娇娇在意识中问萧烬:“你有没有觉得凌墨最近真的很奇怪?”
萧烬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不必理会。时候到了,他自会明白。】
而此时,逃也似的离开养心殿的凌墨,在宫墙转角处遇见了正在等候的李清风和苏瑾瑜。
李清风笑眯眯地搭上他的肩膀:“凌将军,看来你这‘病’,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咯!”
凌墨面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瑾瑜则温和地递给他一个小药瓶:“清心丸,或许能助将军平心静气。”
凌墨接过药瓶,苦笑不已。他知道,这心病,怕是任何灵丹妙药都难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