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目光一凝,沉声道:“韦一笑!”
青衣男子负手而立,杨逍眉头紧锁:“你既立誓永离明教,今日现身又是为何?”
昔年光明顶上,二人曾为教主之位刀剑相向。
韦一笑败走昆仑,二十载誓约犹在耳畔。
“不欢迎?”
韦一笑喉间溢出沙哑笑声,袖中枯爪若隐若现,“白眉老儿也到了。”
话音未落,山风骤起。
鹤发老者踏松而来,声若洪钟:“韦蝠王轻功冠绝当世,老夫这把老骨头当真追不上!”
银发如雪的老者飘然落定,正是天鹰教主殷天正。
两代法王并肩而立,杨逍指节捏得发白。
忽听得破空声急响,五道身影接踵而至。
“周癫领教鹰王脚力!”
蓬头垢面的汉子踉跄冲出,腰间酒葫芦晃荡作响。
杨逍眼底寒光迸射:“丧家之犬也敢吠日?”
“放 ** 屁!”
周癫猛地摔碎酒壶,“老子接到密信千里驰援,你......”
“阿弥陀佛。”
胖和尚抖着袈裟横 ** 来,“明教非一人之明教。”
殷天正蓦然振袖,银发迎风狂舞:“六大派已至山腰,尔等还要争到几时?”
怀中密函随风展露,韦一笑与五散人竟同时亮出相同绢书。
杨逍瞳孔骤缩,忽闻山下号角震天。
哨探跌撞奔来:“报——朝廷铁骑已破三关!”
杨逍、韦一笑、五散人面露惊色。
密函所言竟无一字虚假。
殷天正振臂高呼:“蒙古人想灭我明教圣火,先问问我殷天正和天鹰教三千儿郎是否答应!”
远处传来急报:“蒙古三万大军已攻至山腰,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一员负伤教众踉跄奔来,左肩中箭,鲜血浸透衣袍,仍强忍剧痛道:“杨副教主,该如何应对?”
明教仅余七千教众,加之天鹰教援军不过万人,如何抵挡蒙古大军铁蹄?
“强敌当前,唯有暂避锋芒。”
杨逍目光如电,“诸位若念旧情,便随我杀出重围。
圣火不熄,明教终有重燃之日!”
周癫厉声喝道:“都这节骨眼了还磨蹭什么!杨逍,老子平日瞧你不顺眼,但现在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韦一笑与殷天正对视颔首:“周癫所言极是,听凭杨左使调遣。”
喊杀声渐近,杨逍决然指向险峰:“向坐忘峰突围!”
当即下令天地风雷四门断后,掩护众人撤退。
“走!”
周癫挥刀冲锋。
霎时间数道身影疾掠而出,轻功施展间已超越周癫,直扑敌阵。
蒙古副将挥刀怒吼:“王爷有令,格杀勿论!”
“杀——”
万千蒙兵如黑潮涌来,山岳为之震颤。
掌风呼啸间蒙古兵接连倒地,殷天正爪影翻飞,颅骨碎裂声不绝于耳。
韦一笑、周癫、说不得、冷谦等人全力施展毕生绝学,在敌阵中浴血奋战。
刀光剑影间,众高手相互掩护,艰难向前推进,硬生生从千军万马中撕裂出一条血路。
明教众人踏过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倒伏着 ** ,既有蒙古士兵的,也有明教子弟的。
每一寸前进的路途都由鲜血铺就。
激战多时,当他们终于抵达坐忘峰时——
杨逍等人带着满身伤痕,率领残部仓皇施展轻功向山下突围。
陡峭的峰峦令追兵纷纷失足坠崖,蒙古大军终是放弃了追击。
清点伤亡时,杨逍沉默地发现:出征时的万人之众,如今仅剩三千。
韦一笑与殷天正面色凄然,五散人中有 ** 已低声啜泣。
杀——
休整之际,四面山林骤然杀声震天。
张士诚的红巾军如潮水般涌来,将疲惫的明教残部再度包围。
天鹰教众听令!
殷天正率三百死士挺身断后,众人眼中俱是决绝之色。
红袍将领冷笑挥刀,新一轮厮杀在这血色残阳下展开。
······
武当山真武大殿内,夕阳为青砖镀上金辉。
张三丰端坐主位,雪白长眉随风轻颤,正聆听道童禀报:
启禀师祖,峨眉韩辰掌门已至山门。
张三丰缓步起身,指尖拂过银须含笑开口:远桥、莲舟、松溪梨亭、声谷,随为师迎客。
谨遵师命!
早已静候多时的武当五侠齐声应答。
一袭白袍的张三丰飘然迈出真武大殿,五侠紧随其后沿阶而下。
山道上浩荡的队伍,正是为迎峨眉掌门韩辰而来。
虽见少年掌门外貌年轻,但百年道心的张真人此刻更多三分探究之意。
行至半山腰时,松径尽头忽现白衣少年踏阶而上——玉带悬剑,眸若寒星,正是韩辰本尊。
好个谪仙般的人物。
张三丰目光掠过韩辰身侧那位黄衫女子时倏然凝住。
女子冰肌似雪,清冷绝尘的姿态,恍若百年前那道独臂身影再现江湖。
山风徐来,黄衫女子扬起的衣袂间,仿佛带着古墓派的千年寒香。
***
韩辰忽觉气机牵引,抬首望见紫霄峰上数道身影。
宋远桥等人簇拥的白眉老道手持拂尘而立,道袍翻飞宛若随时要乘风归去。
当世真仙,不外如是。
足尖在青石上轻叩,韩辰身形化作白虹贯空而上。
峨眉飞云步掠过处,松针簌簌而落。
好个翩若惊鸿的身法!
张三丰抚须赞叹间,韩辰已立于丈外抱拳:峨眉韩辰,应邀拜山。
韩掌门年少有为。
张三丰还礼时广袖流云,老道神往久矣。
话音未落,鹅黄身影翩然而至。
黄衫女子冷眸扫过众人,最终与百岁真人的目光隔空相撞——刹那间,真武大殿檐角的铜铃无风自鸣。
“好灵动的身法!”
宋远桥心中暗自惊叹。
“这般年纪,竟有如此威势!”
俞莲舟面露讶色。
“至少是先天五重境,或许已达六重!”
张松溪神色凝重。
张三丰早对黄衫女子心生好奇,见她近前便仔细端详,只觉此女气质出尘,容颜绝世,对先前猜测更多了几分把握。
他转向韩辰,温声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韩掌门可否引荐?”
“这位杨姑娘是在下友人。”
韩辰目光在张三丰与黄衫女子间流转,简短答道。
姓杨!
张三丰眼中闪过亮色,心中更添确信。
但他明白这猜想毕竟大胆,初次相遇不便多问,修道之人讲究随缘,若真如所料,日后自有分晓。
黄衫女子向张三丰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张三丰报以温和笑意。
宋远桥含笑相邀:“韩掌门、杨姑娘远道而来,武当已备好清茶,请二位移步大殿稍歇。”
“有劳了。”
韩辰拱手致谢。
长途跋涉确有些口渴,在众人相迎下,韩辰与黄衫女子并肩登顶武当山。
穿过几重庭院,终至真武大殿。
夕阳余晖中,众人依次入座。
殿内两侧青铜仙鹤展翅而立,长喙衔铜灯,与穹顶琉璃灯交相辉映,光影流转间尽显道门气象,庄严宏伟。
“此茶乃家师心头所好。”
宋远桥执壶斟茶,先奉韩辰,再敬黄衫女子。
“二位不妨细品,个中滋味非比寻常。”
说罢搁下茶壶,退至张三丰身侧静立。
张三丰手持茶盏,见韩辰浅尝,笑问:“韩掌门以为此茶如何?”
武当五侠齐齐注目,皆知师父此问别有深意。
韩辰搁下茶盏,缓声道:“初尝苦涩,转瞬回甘,恰似人生百味。”
方才入口时确觉苦楚难咽,未几却唇齿留香,正如宋远桥所言别有韵味。
“韩掌门慧眼。”
张三丰轻转杯盏,意味深长:“世间沉浮,冷暖荣辱,皆在此一盏茶中。”
“请!”
言罢举杯浅啜。
“真人请。”
韩辰淡然一笑,再度举杯饮尽。
宋远桥等人若有所思。
世人常说一花一世界,一叶知枯荣,却不知一盏茶中亦能品出人生百态,看尽世间万象。
三千大道,尽在此盏茶中!
黄衫女子静立一旁,始终未碰茶盏。
她生性清冷,此行只为化解武林危机,而非闲谈风月。
如今义军作乱,蒙古大军虎视眈眈,各派岌岌可危。
不知张真人有何良策?她开门见山问道。
天下大势,义军与元廷势如中天,而武林各派却江河日下。
张三丰轻放茶盏,淡然道:天道循环,物极必反。
物极必反?黄衫女子眸光闪动。
韩辰会心一笑:日昃则昃,月盈则亏,此乃天道循环之理。
他精通星象,深谙此道。
义军与蒙古看似鼎盛,实则盛极必衰;江湖各派已至谷底,必将否极泰来。
黄衫女子闻言豁然开朗,愁云尽散。
她执起茶盏浅啜:苦尽甘来,好茶。
韩掌门真乃老道知音。
张三丰抚须微笑,眼中满是赞许。
自爱徒折损后,他已许久未展欢颜。
宋远桥等人见状,心中欢喜不已。
当初光明顶的恩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茶香氤氲间,三人相谈甚欢。
张三丰望着黄衫女子那双似曾相识的明眸,不禁感慨:光阴荏苒,九十载转瞬即逝。
[道长失礼了,姑娘可是出自古墓一脉?张三丰凝视着黄衫女子轻声问道。
古墓传人?
宋远桥等人闻言大惊,纷纷将目光投向那袭黄衫。
他们曾听师尊提起,年轻时曾受神雕大侠指点。
后来那位大侠携龙氏夫人隐居于终南古墓。
莫非这位杨姓女子,竟是神雕大侠的后裔?
韩辰听闻此问,嘴角微扬,饶有兴致地望向黄衫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