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汀小筑竹楼上,青莲正手搭凉棚,向远处观瞧。
“来了来了,太子殿下果然来了!奴婢看到太子殿下的步辇了!小主,果然神机妙算!咱们一搬出来啊,果然太子殿下就来了,还是陵翁主最懂男人,这在宫内啊,果然不方便!”
“真的?那我得好好装扮一番。百合,快点,给本小主涂一些胭脂,自然一点,快啊!”刘陵边说边急忙坐到铜镜前,快速装扮起来。
汉长安城,周围为潏水环绕,城中是潏水的分流穿过,潏水在城北汇于渭水。
刘陵现住的水汀小筑为木竹结构,就在潏水之畔,因上游建有汉漕渠,所以流经水汀小筑的水流并不湍急,反而安静缓慢,屋后的水车在水流的推动下发出撸撸的响声,金色的光波纹从水中一圈圈漫过房屋,是个别样幽静又美丽的场所。
水边的竹筏轻轻晃动,竹影婆娑,真是绝佳的幽会之地。
要不是青莲日日在二楼向远处眺望,一般这边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里,这里向外也被层层竹林遮挡,不见人烟。
刘陵嘴角微微有遮掩不掉的笑意,心下暗想,古有文王“飞熊入梦”,今日自己岂不是也是另一种“飞熊入梦”!太子殿下刚被册封就到我水汀小筑来,可想本小主还是十分有魅力的。
步辇遥遥晃动,淳公公轻声问:“太子殿下,咱们为何去找刘陵翁主?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就你多嘴!不过谁叫你是本王肚子里的虫子呢!本王还真想和你说说!鄯善黎忽然躲着本王,南宫姊姊也是躲躲闪闪。本王想着他们乃姊妹,想问问刘陵到底知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是本王做错了什么不成!”
刘彻正了正身子,看着淳公公偷笑的样子愠怒起来。
“本王这么做很可笑么!”
“没没……王爷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为情爱所困也属正常。只是奴婢很少见到王爷的这一面,所以……”
“本王这是关心淮南王王叔,不得替他照顾好妹妹吗?她在宫中无亲无故,若本王再不关注,若是有人欺负她怎么和淮南王叔交代?”刘彻急于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适的借口。
“那你来看刘陵也是给淮南王叔交代咯!”
“正是!”
淳公公捂住嘴巴,咯咯笑起来。
转眼车驾来到水汀小筑的门前,淳公公刚要开口通报,却被太子刘彻拦了下来,他自己下了车驾,径直走上竹制的台阶,还未进门,便已经听得里面的拍手和跺脚的声音,分外有音乐感。
撩开幔帐,只见刘陵身着大红色的纱裙,赤足踏在地上,一头乌黑的秀发随着她的舞姿律动摇晃,着实妩媚动人。
若不是之前在玉堂殿看过鄯善黎起舞,此刻的刘彻也应被这舞姿所打动。
青莲想要给太子刘彻施礼,却被刘彻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惊动刘陵。刘陵似乎并不知晓太子刘彻的到来,只是沉醉于自己的舞蹈当中。
他怔怔看了会儿刘陵的舞蹈,却并不惊动她。
眼中是她,心头却是另一个她,是鄯善黎乌发未挽的样子,是鄯善黎水袖蹁跹,又是鄯善黎足踏梵音……
刘彻忍不住拍了拍手,刘陵像是忽然受惊,忙用纱袖半掩自己的脸面,柔声问:“是谁呀?!”
“舞的好,未经通报就进来了,陵翁主不介意吧。”
刘陵粉面娇羞:“原来是太子殿下!”刘陵佯装嗔怒,看向身侧的婢女们:“怎么太子殿下过来了你们也不早点告诉本小主!本小主也好略作准备,这要是招待不周,看我不拿你们是问。”
刘彻笑道:“是本王让他们不要打扰你的。”
“那你们先退下吧。”刘陵瞄了一眼婢女们,生怕他们碍着自己的事儿。婢女们忙退了出去。
刘陵踮着脚尖来到刘彻身侧,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什么风把太子给吹来了?可是想起上次在披香殿还没看完小女子的舞蹈?”
“陵翁主的舞姿确实优美,听闻都已名动长安,要不是本王已经见过更美的舞姿,恐怕也会为陵翁主所倾倒。”刘彻一边为陵翁主拍巴掌一边说。
刘陵抿唇一笑:“呦,那是谁呀,比我的舞姿还美,倒是要讨教讨教。”
刘彻觉得刘陵是鄯善黎的姊姊,便并未设防:“正是令妹。”
话一出口,刘彻发现了刘陵的脸色瞬间僵了一下,接着又换上了一副笑容:“哦?多谢太子夸奖。她的舞蹈还不都是我教她的,看来是青出于蓝啊!”
刘陵说着赤足走到竹桌前拿了一壶酒,自己抿了一口。
刘彻摇了摇头:“此言差矣!令妹的舞蹈乃楼兰舞,全与你的舞姿不同呢,何以说是你教的?”
“我……我!”刘陵一时无话可说,只得拿了酒壶为刘彻斟上一杯酒,拿到刘彻身侧:“这是我们淮南自己酿的米酒,太子尝尝吧?”
刘彻用手挡开刘陵的杯子:“不了,本王还有事,不能饮酒。”
“酒也不能饮,那还没问太子光临本小主的寒舍,有何贵干?”刘陵眉眼勾着,细细看着刘彻,语气轻佻。
“咳咳……”刘彻攥起拳头,放在嘴边假意咳嗽,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这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陵翁主,有没有什么所缺,缺什么尽管和本王说,本王叫他们去办!”
刘陵又抿了一口酒,来到刘彻身旁,一只手勾上刘彻的肩膀:“还是王爷关心妾身……”
刘彻略微皱了皱眉:“还有一事想问问陵翁主……”
“什么事呀, 你说……”陵翁主凑近刘彻的耳畔,哈着气,声音无比温柔。
刘彻向后躲了躲:“嗯咳,是这样,本王料想你与鄯善黎姊妹情深,定是了解她的脾性,近日不知为何,她……他一直躲着本王。想问陵翁主,是何缘故,有何解救之法?”
刘陵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原来太子殿下出宫寻找自己竟然是为了那个死丫头?!难道对自己竟无半分情义?刘陵不敢置信,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颇为自信的。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眼珠转了转道:“太子殿下何必为她那丫头费心呢!那个丫头野惯了,经常野出去玩耍,然后就勾搭一些男人!”
“笃——铛!”
刘彻一拳击到竹楼的立柱上,震得竹楼都跟着轻轻摇晃起来。“亏你还是做姊姊的,怎么能如此诋毁自己的妹妹?!”
“诋毁?”刘陵睁大无辜的双眼:“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我……”
刘陵说这话,潸然欲哭,眼眶发红道:“虽说是我妹妹,但她顽劣不堪,早在淮南就谁人不知!我这为姊姊的也是实在看不下去,说她又不听!况且我更心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表人才,若是被舍妹欺骗了感情,我也是于心不忍不是!”
淳公公此时正站在门口听到了这些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最后还是藏到一边的竹林后。
见刘彻并未说话,只是定定地跪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陵也跪坐下来,借着酒劲更加放肆,贴到刘彻身侧,染了丹蔻的指尖攀上刘彻的双肩,接着一寸寸游进刘彻的领口,唇瓣微张:“不如殿下忘了舍妹,不如与我……”
话未说完,刘陵的手腕已经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嵌住,一把丢开!刘彻的话音冷峻非常:“请陵翁主放尊重些!”
刘陵恼羞成怒:“太子殿下,若您对我无意,又何必亲自去城门接我?如今又为何来本小主的水汀小筑看我?为何问我缺什么都可找你?”
刘彻起身掸了掸自己衣袖的灰尘,仰头道:“全因你是鄯善黎的姊姊,本王才为她照拂于你!今日你竟说她的坏话,本王一点也不相信!”
刘陵听得刘彻说这一切竟然与自己的身份和美貌全然无关,当初和现在竟然都是为那个丫头,简直是触了自己的逆鳞,她羞恼且气急,还没有哪个男人能这般轻视我!
只见刘彻已经转过身,准备告辞,刘陵忽然撒泼一般嚷道:“本小主说那丫头的坏话?根本就是真的!不信!不信你……”
“不信如何?”刘彻回眸,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是刘陵从未见过的,“别看你们长得相似,但你妹妹与你简直是云泥之别!”
刘陵现在只想将那鄯善黎碎尸万段,本想今日能与太子殿下艳遇一场,没想到竟然太子殿下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厌恶,刘陵怎么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的双颊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忽然想起前几日听闻南宫的玉堂殿似乎遭遇窃贼之事,不如就此抹黑那个死丫头!
“不信,不信太子殿下可以去问问宫人们,鄯善黎私会男人,男人都跑到宫殿里来了!”
刘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水汀小筑,身后传来刘陵发疯般的叫嚷:“太子殿下要是不信,早晚要吃大亏!”
刘彻见到躲在竹林中的淳公公,淳公公尴尬地笑笑,二人一同快步走向车驾,身后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
“太子殿下,息怒……”淳公公试图安慰刘彻。
刘彻坐在车驾上,忽然问道:“淳公公,你觉得鄯善黎是什么样的人?”
“微臣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