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胶东王刘彻来给南宫公主请安……”随着公公的一声传话儿,刘彻信步走进大殿,却并未有人迎接。
刘彻不禁狐疑起来,快步向内殿走去。
“阿姊,彻儿来给姊姊请安。”
一个小公公匆匆忙忙从后殿跑上来,对刘彻挤了挤眼,小声说:“王爷,他们都在后殿呢。您随我来……”
说罢,刘彻和贴身的淳公公随着引路人向内殿摸去,见只有鄯善黎的偏殿掌着灯,一进门厅,只见大半个公主府的人都围绕在这里,环顾四周,一众婢女和公公们的表情都分外严肃。
南宫公主抬起迷蒙着水雾的双眼,看向刘彻,“彘儿……”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韩嫣和碧痕给胶东王躬身行礼,刘彻急问:“阿姊,这到底是怎么了?”
“彘儿,你来,快来看秋蝉,她受伤了,怕是,怕是快死了罢?呸呸,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快来瞧瞧,都是你那侍读韩嫣给打伤的!”南宫宫主一直绷着的神经在见到刘彻时轰然倒塌,像寻到了一个救命稻草。
刘彻听了姊姊的话,心头一紧,从韩嫣身旁撞了过去,三两步奔到床前,边走边吼道:“快!宣御医!御医怎么还没过来?”
说罢,他捉起鄯善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刘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
韩嫣还没有见过刘彻如此心急火燎的样子,他几乎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不免有些失态,韩嫣心头疑虑更深,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御医,御医都在父皇……父皇和栗妃娘娘那边!一时半刻也过不来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彘儿!”南宫公主急的有点结巴。
“韩嫣!拿我的腰牌,去长安宫里宣御医!”刘彻眼皮也没抬,只是言语深沉,斩钉截铁的说。
韩嫣接过象牙龙纹腰牌,放在手中沉甸甸的。
“殿下这腰牌,别说宣御医了,就是调动兵马都是可以的,就这样拿来给微臣去宣御医,不怕圣上知道了责罚吗?”
“韩嫣!让你去就去!哪有那么多话!”刘彻像一只发怒的狮子,韩嫣向来受到刘彻的宠信,自认自己同刘彻是兄弟般的亲近,竟还未见过刘彻如此凶狠地对自己说话,自是自己有错在先,但为一个婢女似乎也不至于此,韩嫣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说话。
南宫公主道:“那就有劳韩公子了。”
韩嫣拿了腰牌,往外走去,刘彻抬头道:“韩嫣,甘泉宫外二里有一处驿站,你骑我的追风去,到驿站,再换一匹驿马,一定要快!秋蝉如果有事,我饶不了你!”
韩嫣望着刘彻的眼睛,那眼睛中有少见的神色,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也猜不透,他只好点了点头,出了大殿。
南宫公主望着韩嫣走出大殿的背影,又望了望全神贯注看着鄯善黎的刘彻,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彘儿,你……阿姊还未见过你如此担心一个人。”
“那,那是因为他是刘皇叔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妹,彻儿理当关切。”刘彻挪了挪身子,嘴硬道。
“知弟莫如姊,你瞒不过阿姊的。从你第一次见到她,你的眼神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不过,你和她注定是没有结果的。除非,你不想要这大汉的天下!”南宫公主像是看透了刘彻的心思一般,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刘彻眼神跳动,埋首说“阿姊,彘儿只爱这大汉的天下……哪里会爱上什么红颜?”
南宫公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望着刘彻,叹了口气,走出了偏殿,她要出去透一透气。
窗外夜凉如水,星斗满天,正静静瞧着这窗子里的一切,殿内静悄悄地,只有铜壶滴答滴答地响声,提醒着时辰。
鹅黄轻悄悄地走过来,递给碧痕一件红色的天鹅绒斗篷,碧痕默默为南宫公主披上,站在她的身后,也和她一同望向无尽的苍穹,时间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般。
清风半夜鸣蝉,随着夜色渐深,清凉殿周围的蝉鸣渐渐弱了下去。
遥遥远远看到宫灯下有人影晃动,随着夜色好似起舞一般,黑影愈来愈近。
韩嫣带了大夫前来,那郎中灰白胡子已经被汗水打湿,手中提着柄药箱,显然是一路奔驰而来,韩嫣也是衣衫凌乱,用手搀扶着年近知天命的郎中。
郎中也知道兹事体大,见到公主, 倒头愈拜,南宫公主见了,示意郎中不必拘礼,三人快步来到鄯善黎的寝殿之中。
韩嫣前面开路,为公主和大夫轻挑帘笼,第一眼便看到刘彻竟还握着鄯善黎的手没有松开,头上有细微的汗珠,密布在他饱满光滑的额头上,见来了郎中,刘彻起身点了一下头,赶紧让出位子,又扶起郎中行礼的胳膊,示意他看病要紧。
郎中探查了一下鄯善黎的伤痕,又把了脉,一干人等都盯紧了大夫,只见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刘彻捏了捏拳头,终还是失了态,拿起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擦!”的一声分外刺耳。
“你这是何意?!嗯?”
郎中一个哆嗦,慌忙跪倒:“微臣不敢隐瞒王爷,此人被外力击打头部,轻则落下头痛的痼疾,重则失忆甚至呆傻,微臣也只能开一副方子缓解,至于到底如何还要看天意啊!至于腿脚上的伤势倒是好治,只需几副汤药,再加上精心调养,想来不会影响以后的行走奔跑。”
“既然是天意,留你何用?”刘彻唇角微微一动,冷冷说道。
“微臣,微臣家中还尚有老母健在,是微臣无能,还请王爷恕罪啊!恕罪!”那老郎中竟然颤抖着磕起头来。
“来人!”刘彻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一声令下,一干侍卫便闯了进来。
“阿姊……”忽听得人声中一清脆柔和的声音。
刘彻眼睛刷一下睁开,众人听闻这声音也不禁都将目光转向鄯善黎,见她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周边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缓缓叫了一声:“阿姊,我……”鄯善黎用手捂着头,“嘶……”一声,却看着跪伏于地的郎中说:“我不痛,别怪郎中……”语毕,又昏死了过去。
郎中见状,心头一震,跪在地上继续磕头如捣蒜,“看样子,还不至于呆傻……既然能醒转过来,自是吉人天相!”
刘彻不怒自威,眼睑向下看向郎中,沉声道:“她醒转过来了,可还有救?”
“应该可以!还有得救,有的救啊!老臣自当尽力而为,尽力而为!”说着,郎中慌忙找寻纸笔,碧痕将事先研好的墨盒宣纸拿来,郎中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开了两种方子,一则外敷,一则内服,通通交代了碧痕,之后垂手站在门边,似是在等待责罚。
刘彻使了个眼色,示意侍卫退下。
南宫公主走过去,目光沉沉,用力握了下郎中的手,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握中,这一握有嘱托也有威慑。
随后叫来个公公将郎中领到偏殿去候着,郎中走的时候腿还在瑟瑟发抖。
碧痕拿了方子找奴婢去抓药,韩嫣看着刘彻面无表情的脸,心下还有一丝畏惧。刘彻虽然只是一介胶东王,却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更让臣子又敬又畏,哪怕是他韩嫣,也不敢保证能够完全揣测出刘彻的心思来。
不一会儿功夫,那御医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将碧痕抓来的药剂调制妥当,将鄯善黎额头的伤口包扎起来,另有一剂药碧痕拿去煎了,随着袅袅青烟生起,碧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
鄯善黎迷蒙中感到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一直握着自己,仿佛在给自己信心,那感觉,既温暖又安全,她在淮南的时候,除了阿爹,从没有另外的人给予过她这样的温暖,她不禁在梦中笑起来,竟笑醒了,睁开眼,望见的却是刘彻英武的面庞,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真切的握着,她赶忙不好意思地抽出自己的手来,却又觉得头疼得厉害,晕了一下。
刘彻见她醒转,从一旁奴婢手中拿过帕子, 为她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儿……
虽然剧痛难忍,鄯善黎还是忍不住从眼睛的缝隙中偷看刘彻,怎么是他在自己的床边呢?他玄纹云袖下伸出的双手掠过自己的眼眸,骨节分明,修长而又好看。
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鄯善黎瞳孔放大,“碧痕……碧痕没事儿吧?”她强忍着剧痛,问出这一句她担心许久的话。
这倒叫刘彻和韩嫣猝不及防了,她自己还徘徊在生死边缘呢,竟然还问别人有没有事儿?刘彻别过脸,将帕子递给鹅黄,没有说话,韩嫣看一眼刘彻,小心说道:“碧痕活蹦乱跳的,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真的吗?那么你……你是?”鄯善黎捂着额头,缓缓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抬起。
韩嫣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胶东王刘彻,“韩王孙——韩嫣。是我打伤了你,真是抱歉。”
“韩……嫣……”
鄯善黎眼前风度翩翩,俊俏异常的少年公子渐渐模糊起来,鄯善黎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