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鄯善黎突然抬眼,迎着韩嫣的目光:“我……我和霍去病只是好朋友,可能因为我们都为私生子,便多了一份同病相怜。更何况他骑射天赋卓绝,若就此埋没岂不可惜。我只是想帮帮他。”
“至于我躲着太子殿下,一是因为他已经和阿娇定亲,二是南宫姊姊的嘱托,三是我不想因为自己,阻挡他的前程。你也知道,阿娇甚得窦太后和馆陶大长公主的宠爱,甚至可以左右朝堂格局。”
韩嫣看着鄯善黎真诚的眼神,心中疑窦却未减:“南宫公主向来温婉贤淑,她为何要阻止你们相爱?”
鄯善黎一时被噎住,南宫公主的确温婉可人,待自己也是极好的, 除了父王刘安,南宫公主是待自己最好的姊姊。但是,但是她也有她要守护的其他人啊,比如他的亲弟弟刘彻,他的亲妹妹隆虑公主。
“隆虑公主与馆陶大长公主的儿子陈蟜已经默默定亲了……”鄯善黎声音很低,“不能因为我影响他们两家的关系。”
韩嫣用已经合拢的扇子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原来如此,王美人,哦不,该称呼为孝景皇后了!这么一来孝景皇后与馆陶大长公主两家兴衰荣辱与共,少了谁都是无水之木无本之源。也难怪栗姬费力许久却瞬间因为得罪了陛下,牵连皇子刘荣了!”
韩嫣若有所思,在院子中小小踱步了一圈,任自己自诩聪明,却都未料到孝景皇后的这步棋。
“那你和霍去病?”韩嫣眼中闪烁着探寻的目光,鄯善黎于是就把自己和霍去病的相识给韩嫣一五一十的讲解了一番,韩嫣听后也大为惊讶。
“这么说来,你还是在初来长安,认识我们之前最先认识的霍去病了!”
鄯善黎点了点头:“正是,想想那时候被关在京兆大狱,还真有点后怕呢!”
“接着你们又因汗血宝马而再次相遇,校场比武,后面的事情我就知道了。你们还真是缘分不浅。”韩嫣说到此话语都有些发酸,自己才是最后认识鄯善黎的那个人啊!
“缘分不浅……”鄯善黎从未这么想过,今日韩嫣一说,自己这才发现,的确如是,那个爱吹口哨的霍去病,不知道他在校场如何了呢?其他贵胄子弟还欺辱他吗?李敢又会如何对他?师傅教授的箭术如何?
韩嫣全然不知道鄯善黎在想什么,只是一抹笑意不自觉地爬上了他的嘴角,刘彻与她不再可能,霍去病只是普通朋友,那么自己呢?
“对了,听说淮南来了你的阿姊,叫什么?刘……”
鄯善黎的目光瞬间熄灭下去:“刘陵。”
“她一来整个长安都轰动了,人们都说她媚骨天成,貌美如花,现在长安的大街小巷谁人不知,只可惜我如今还未得见。”韩嫣见鄯善黎并未说话,感觉有些蹊跷,这才收住自己的话茬。
鄯善黎觉得十分疲累,择了廊中的柱子靠在上面。
天阔云淡,自己的心却和这单薄的天色一样,没有色彩。
韩嫣靠过来,也依靠在廊柱上:“怎么,你姊姊来了,见你好像不十分高兴?”
“我们不是一个母亲。”鄯善黎起身走开,假意看着蔷薇的花叶。
韩嫣见鄯善黎情绪不对,大概猜到了几分:“对,你的母亲好像是楼兰王女,不是那个荼王后。继母……所以他们待你不好是不是?”
“我不想说她们的不是……”鄯善黎眉眼耷拉着,想起在淮南那些屈辱而痛苦的日子,默默没有出声。
在淮南时,若父亲不在家,荼继母便不让自己上桌吃饭,小时候更是衣衫褴褛,哥哥们很少带自己玩耍,姊姊更是时常嘲笑自己,抢夺自己的草编娃娃。后父亲发现不知道和继母吵了多少次,大概这也是父亲送自己来长安的原因吧。
韩嫣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题,好像之前隐约听宫人议论过,鄯善黎受伤,刘陵翁主也没有来看一眼,自己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宫人们闲得无聊乱嚼舌根。
听说刘陵翁主好像已经搬出了皇宫,在水汀小筑生活,那里布置的雅致非常,听闻虽只来了长安三日,已经开始与朝中大臣开始结交,广袖善舞颇得欣赏。已经到了朝中上下谁人不知的地步。
与姊姊刘陵的风光相比,鄯善黎却只能窝藏在这深宫,连翁主的封号都没有。想到此处,韩嫣心中有些心疼,来到鄯善黎身后,轻轻扶了一下鄯善黎的肩膀:“别不开心了,待你身体完全康复,我带你去沧池玩耍。”
“沧池?在哪里?”鄯善黎掀开眼帘,望向韩嫣。
“你没听说过?‘未央宫有沧池,池水苍色如天幕’,景色优美不说,近日还会有投壶比赛,据说民间有名伶郭舍人,善于投壶,届时会有盛大的表演,还有滑稽之人东方先生,据说也是难得一见。今日本公子耽搁太久了,改日邀你一起。”
“好。”
目送着韩嫣离开,鄯善黎呼出一口气,手中把玩着自己的裙裾,南宫公主不在的时候,这玉堂殿显得分外没有生机。
她刚稳了稳心神,准备往回走,前殿突然传来脚步声。
“呦……玉堂殿的人儿都走光了,是不是就剩下那个骚蹄子了!”大殿中传来一声高亢的女声,鄯善黎不禁心头一个激灵。
一众婢子婢女们纷纷为陈阿娇让开道路,陈阿娇今日仿佛心情格外好。她一路闯进来,就如同进入自己家一样。
遥远见到鄯善黎正靠在廊柱上,便朝着这边走来。
“果真只有她在啊?”陈阿娇语气笃定。
鄯善黎看到是长公主陈阿娇,扭头要往寝殿中走,却被陈阿娇拦住去路。
“给长公主请安。”鄯善黎不情不愿地给陈阿娇施了一礼。
陈阿娇扬起下巴,左右看了看宫人们,示意他们都下去。婢女和宫人便纷纷哈着腰退了出去。
陈阿娇饶有兴致地端详起鄯善黎,笑道:“还别说,你和刘陵翁主还真是像,仿佛是孪生的姊妹呢!但是要说气质为人,啧啧,你可就比不得了。毕竟身份在这摆着,纵使上天给了你一副好皮囊,也始终比不得我们这些人呢!”
鄯善黎站在院中低着头,动也不动,一只蓝色的蝴蝶轻盈盈飞过来,落在鄯善黎的肩头,扑闪着自己美丽的翅膀。
陈阿娇来了邪气,晃动着自己宽大的绸袖,搅动的四周气流转动,蔷薇树叶抖动起来,蝴蝶翩然而飞。
“也不知是为什么,我阿娇就是看你不顺眼的很!”
鄯善黎低着眸子,并不说话。
陈阿娇绕着鄯善黎的身子走了一圈,“秋蝉,你该懂得自己的身份。刘彻今日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你这种不入流的奴婢,别因为太子殿下好心,就觉得自己有攀上高枝的可能!”
“奴婢不敢!”鄯善黎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了南宫姊姊不会再和刘彻接触,下意识回答道。
“咯咯咯……本宫的夫君是看在自己姊姊的面子才照拂你这个小奴婢的。你要清楚这一点,不要以为这中间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鄯善黎有一瞬间恍惚,也许陈阿娇说的是对的,也许真的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不敢?我看你这小奴婢胆子大得很呢!”陈阿娇翻脸比翻书还快,突然出手抽了鄯善黎一个大嘴巴!
“啪!”
鄯善黎的右脸红肿起来,鄯善黎抬起头看向陈阿娇那张骄纵恣意的脸,眼圈快漾出泪来,却忍了回去,往后退了几步,今时的她心情低落,她不想争抢什么,只想让南宫姊姊,父王都满意,让刘彻顺利走上他的宝座。
退后的鄯善黎视野更宽,她看着房梁发呆,心头暗想:雷被?!
玉堂殿的房梁上一个男子以腿勾着屋脊的横梁,一个倒挂金钩,以极快的速度左右开弓抽了陈阿娇三个嘴巴,边抽边道:“让你凶!让你凶!让你凶!”
陈阿娇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她捂住发红的脸蛋,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是……是有人打本宫?!!”
定睛细看,鄯善黎距离自己一丈之遥,况且刚才明明是男声在耳畔回荡,难不成自己撞邪了?
雷被斜躺在房梁之上,笑的胡茬都要裂开。
“来人!给我搜,这里藏着人!”陈阿娇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宫人们立即云涌进来搜寻,雷被此刻已经施展轻功跳上了屋脊,一溜烟地离开了!
宫人搜寻一圈,纷纷回报长公主陈阿娇,并未发现刺客或者闲杂人等。
陈阿娇向来笃信巫蛊之术,况且鄯善黎又不像中原人士,来自淮南,陈阿娇心中一时惊骇,她看着鄯善黎,忽然像是见到鬼一样,大叫一声:“本宫要去告诉皇祖母窦太后,宫内有人玩弄巫蛊!”
说完陈阿娇踉踉跄跄地往出跑,到台阶那边还被自己的宽大襦裙绊了一跤。
宫人忙将陈阿娇搀扶起来,陈阿娇顾不得许多,推开奴婢,叫道:“玉堂殿都有问题,有巫蛊!你们!你们也都有问题!”
接着陈阿娇就甩开袖子,大步跑了出去。
“恭送长公主,长公主慢走……”
宫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站在庭院当中神色无辜的鄯善黎,议论纷纷,最近确实怪事频频,先是前几日莫名走水,后又有陈阿娇大叫巫蛊,难不成真有邪祟作妖不成,不知道是否该禀告南宫公主,请大傩来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