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古城的飞檐翘角染成暖金色,但与这宁静暮色格格不入的,是老三、扎西和林晓三人的狼狈。他们瘫坐在偏僻巷角的阴影里,浑身湿透,泥污满身,寒冷和疲惫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骨骼。
老三的情况最糟,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太阳穴两侧的青筋因为精神力过度透支而在轻微跳动,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仿佛失去。扎西左臂的伤口被污水浸泡后,边缘已经发白肿胀,传来阵阵灼痛,但他依旧强打着精神,警惕地观察着巷口偶尔经过的人影。林晓则紧紧抱着怀中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手稿,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和负累,她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更多是源于后怕和寒冷。
“不能待在这里,基金会的人很快就会搜过来。”扎西的声音沙哑低沉,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老三需要治疗,我们也需要找个地方藏身,烘干衣服。”
林晓看着虚弱的老三和受伤的扎西,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她的手稿还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暂避。”她犹豫了一下,说道,“离这里不远,有一家老字号的中医馆,‘回春堂’,坐堂的陈老大夫医术很好,而且……为人正派,或许不会多问。他家后院有熬药的地方,可以生火。”
这是目前看来唯一的选择。扎西没有更好的主意,他点了点头,咬咬牙,用未受伤的右手搀扶起几乎虚脱的老三。“指路。”
三人借着渐深的暮色和逐渐亮起的稀疏灯火,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梭,尽量避开主干道和可能有监控的区域。林晓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带领他们专走那些连本地人都很少涉足的背街小巷。
回春堂位于一条更为幽静的、铺着光滑石板的巷子深处,黑底金字的匾额已经有些年头,散发着淡淡的药材清香。此刻医馆已经打烊,只有门缝里透出些许微光。
林晓上前,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敲门,那是她以前来帮祖父抓药时知道的、紧急情况下联系陈老大夫的暗号。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探出头来,正是陈老大夫。他看到门外三个如此狼狈的人,先是吃了一惊,尤其是目光扫过扎西手臂那明显是枪伤撕裂的痕迹时,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惊疑。但他看清是林晓后,那份惊疑化为了凝重。
“林丫头?你这是……”
“陈伯伯,救命!”林晓语带哀求,快速低语道,“我们遇到麻烦了,不是官面上的,但很要命。我朋友伤得很重,求您帮帮忙!”
陈老大夫目光再次扫过三人,尤其在气息萎靡的老三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扎西那军人般的气质和伤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侧身让开:“快进来吧,从这边走,直接去后院,别惊动前面。”
他将三人引到后院一间堆放药材的偏房,这里相对独立,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混杂的浓郁气味。陈老大夫动作麻利地关好门窗,又搬来一个炭盆,点燃了炭火。
“我先看看这位小兄弟。”他优先来到老三身边,手指搭上他的腕脉,眉头渐渐紧锁,“心神耗竭,元气大伤……这是动了根本啊。我先用针稳住他的心脉,再用药调养。”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手法娴熟地在老三头颈部的几个穴位下了针。随着银针的刺入,老三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接着,陈老大夫又检查了扎西的伤口,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动作干净利落。“你这伤口沾了脏水,有些发炎,好在没伤到主要筋骨。我待会儿给你熬副消炎化瘀的汤药。”他又看了看林晓,递给她一件干净的旧外套和一碗刚倒的热水,“林丫头,你也吓坏了吧,先暖暖身子。”
炭火的温暖和老者沉稳的救治,让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微放松。扎西靠着墙壁,闭目养神,但耳朵依旧竖立,捕捉着院外的任何异响。林晓小口喝着热水,感受着暖流驱散体内的寒意,心中对陈老大夫充满了感激。
然而,躺在简易床铺上的老三,即使在半昏迷状态,那源自守门人契约的感知,以及刚刚被地脉之力冲击过的灵觉,依旧让他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地方。
在浓郁的药香掩盖下,他似乎嗅到了一丝极其淡薄的、与这古朴医馆格格不入的、类似消毒水和某种合成材料的冰冷气味。这气味非常淡,几乎难以察觉,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虚无的牢笼中,星锚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浮沉。他无法感知具体的地点和人,但他能模糊地感应到老三的精神力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这让他心急如焚。同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隐蔽的恶意,如同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似乎正缠绕在老三他们短暂的安宁周围。这恶意并非“虚无”那种纯粹的冰冷与吞噬,而是带着一种……精心算计的、人类的阴冷。他无法给出具体警告,只能将一股强烈的“不谐之感”与“潜在危险”的意念,如同投石入水般,荡入老三模糊的意识深处。
昏沉中的老三,眉头再次无意识地蹙起,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不对……味道……”
“他说什么?”扎西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林晓也凑过来,担忧地看着老三:“好像在说……味道?”
陈老大夫正在一旁配药,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温和地说道:“他心神损耗太大,出现幻听幻嗅也是可能的。我这医馆里药材种类多,气味是杂了些。让他好好休息,喝了药会好些。”
扎西盯着陈老大夫忙碌的背影看了几秒,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他相信老三的本能。他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下位置,让自己能同时观察到房门和老三的情况。
陈老大夫将熬好的汤药分别递给扎西和林晓,又细心地将一碗药性更温和的参汤给老三喂下些许。
“你们今晚就留在这里休息,前面我已经锁好了,不会有人来打扰。”陈老大夫收拾着药罐,语气平和,“林丫头,你朋友的伤势需要静养,尤其是这位心神耗损的小兄弟,至少两日内不能再劳心劳力,更不能动用……那些特别的力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晓一眼,似乎话中有话。
说完,他便端着药盘离开了偏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恢复了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你觉得怎么样?”扎西压低声音问老三。
老三喝下参汤后,精神恢复了一丝,他艰难地低声说道:“这医馆……有问题。药香下面,有别的味道……而且,星锚刚才……给了我警告……不安……”
林晓脸色一变:“陈伯伯他……应该不会害我们吧?我祖父和他相交几十年……”
“知人知面不知心。”扎西冷冷道,“基金会无孔不入。老三的感应很少出错。”他挣扎着站起身,“我们不能完全相信这里。我出去探探,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或者……有没有尾巴跟来。”
“你的伤……”林晓担心道。
“死不了。”扎西摆摆手,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融入了后院的黑暗中。
偏房里,只剩下老三和林晓,以及一室摇曳的阴影和愈发浓郁的、仿佛带着某种未知重量的药香。老三心中的那丝不安,随着扎西的离开,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清晰。这看似安全的避风港,或许正是下一个风暴的中心。而那隐藏在药香之下的冰冷算计,究竟来自于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