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南疆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周渊已握着那块黑苗寨特制的骨牌,踏上了通往寨中古老祭坛的青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与一种奇异的草木清香,不同于中原常见的檀香或沉香,这香气带着几分野性的醇厚,吸入肺腑间竟让精神为之一振。
祭坛坐落在黑苗寨地势最高的山坳处,远远望去,巨大的青石块垒砌而成的坛身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岁月在其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越是靠近,周遭的氛围便愈发肃穆,原本在寨中偶尔能听到的虫鸣鸟叫都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自己沉稳的脚步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鼓点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头,让人不自觉地收敛了气息。
祭坛外围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黑苗寨内身着传统服饰的青壮年,还有几个与周渊一样手持骨牌的外客,想必也是通过了某种考验才有资格前来听讲。众人皆保持着安静,有序地在划定的听讲区域内盘膝坐下,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祭坛中央。
那是一位身穿繁复黑色巫袍的老妪,正是黑苗寨的巫老。她的巫袍上用银线绣着密密麻麻的奇异纹路,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生命般流转。脸上绘着深褐色的油彩图腾,从额间延伸至下颌,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微闭着,仿佛在与天地沟通。
她盘坐在祭坛中央的一块刻满符文的巨石上,身前燃着三堆篝火,火焰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旁边还摆放着数个陶罐,里面插着不知名的香草,袅袅青烟升起,与空气中的草木香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精神恍惚的气息。
当最后一个人落座后,巫老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周渊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扩散开来,整个祭坛区域都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连篝火燃烧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巫老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直接穿透人的耳膜,烙印在灵魂深处。
“吾等南疆子民,自上古便与天地共生,与万物为友。”巫老开口说道,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的众人,“今日所讲,乃古蛊文之基础,亦是吾南疆传承之根。尔等需静心聆听,不可有半分亵渎。”
说罢,巫老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绿色巫力,在空中轻轻一点。一道古朴的文字虚影随之浮现,那文字扭曲盘旋,既不像中原的象形文字,也不似西域的字母符号,反而像是一株缠绕生长的藤蔓,充满了自然的野趣与神秘的韵味。
“此字为‘蛊’,非尔等寻常认知之毒虫,乃是天地间一股特殊的生机之力。”巫老缓缓解释道,“上古之时,我南疆先民观万物生长,悟天地至理,以巫力沟通生机,凝练出‘蛊’,可医人,可御敌,亦可撼天动地。”
周渊聚精会神地听着,心中暗自惊叹。他此前对南疆蛊术的了解,大多来自江湖上的传闻,只觉得神秘诡异,今日听巫老讲解,才知其背后竟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这些古蛊文与中原的文字体系截然不同,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一种独特的道韵,与自然、生机紧密相连。他一边听,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巫老所说的内容,只觉得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巫老接连讲解了数个基础的古蛊文,从“生”到“死”,从“山”到“水”,每一个文字都有着独特的形态与含义,讲解时更是旁征博引,穿插着上古时期的传说故事。
那些故事充满了奇幻色彩,有先民与异兽搏斗的英勇,有巫祝沟通天地的神奇,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周渊也沉浸在这种古老而神秘的氛围中,暂时忘却了寻找逆鳞刃碎片的急切,只想多了解一些这南疆的古老传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巫老讲解完基础的古蛊文,话锋一转,说道:“古蛊之力,无穷无尽,然最强大者,莫过于那些与上古传承相关的秘蛊。今日,便与尔等说说‘镇岳蛊’的起源。”
话音落下,巫老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咒语,身前的幽蓝色篝火猛地窜起三尺多高,火焰中竟浮现出一幅残缺的古老壁画虚影。那壁画极为巨大,几乎覆盖了半个祭坛上空,画面虽然残缺不全,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气势。
壁画上描绘着上古先民祭祀的场景:无数身着兽皮、头戴羽毛的先民跪拜在巨大的祭坛前,手中捧着各种祭品,祭坛中央站着一位身穿巫袍的高大身影,正高举双手,似乎在向天地祈祷。
画面的另一侧,则是先民们与一头体型庞大的异兽搏斗的场景,那异兽形似巨熊,却长着九条尾巴,咆哮着挥舞着利爪,先民们虽然渺小,却毫无惧色,手持石斧、长矛,悍不畏死地发起冲锋。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幅震撼的壁画所吸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周渊也不例外,他紧紧盯着壁画,试图从中捕捉更多的信息。然而,就在他的目光扫过壁画左下角的一个装饰边框时,瞳孔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个环绕在壁画边缘的图纹,扭曲盘旋,古朴而神秘。它不像其他装饰性花纹那般简单,而是由无数细小的线条交织而成,每一条线条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道韵。这图纹……这图纹竟与他怀中逆鳞刃碎片上的花纹几乎一模一样!
周渊心中剧震,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强忍着立刻取出碎片对比的冲动,表面依旧维持着平静,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逆鳞刃碎片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微微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与壁画上的图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此‘镇岳蛊’,传说是上古时期先民为镇压山中异兽所创,需以血脉为引,以巫力为媒,沟通天地间的山岳之力。”巫老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响起,只是此刻周渊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图纹上,“而这幅壁画,便是记载了‘镇岳蛊’初次现世的场景。”
就在这时,周渊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巫老那双深邃的眼睛。巫老的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人心,让周渊下意识地收敛了心神。难道自己刚才的反应被她察觉到了?
巫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收回了目光,继续讲解着壁画的内容。但周渊却注意到,她的讲解方向似乎有意无意地朝着那个图纹靠拢。“……这幅壁画,并非我黑苗寨之物,而是多年前从一处上古遗址中所得。其上的许多符号与图纹,连老夫也未能完全参透。”巫老缓缓说道,手指指向那个让周渊心神震动的图纹,“尤其是这个图纹,非我黑苗所有。传说源自更古老的‘白苗’圣地,乃沟通天地、镇压邪魅的‘圣纹’。”
“白苗?圣纹?”周渊心中咯噔一下,这两个词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他想起了老鼋所说的话,逆鳞刃碎片当年被一位南疆的大祭司带走。而白苗……他曾听闻,南疆苗寨分为黑苗、白苗等诸多分支,其中白苗一脉在上古时期极为兴盛,传承悠久,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逐渐式微,如今已很少听闻其踪迹。
可惜,白苗一脉早已式微,圣地也沦为险地。”巫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指尖巫力微动,壁画上白苗圣地的模糊轮廓竟在篝火中隐约显现——那是一片被瘴气环绕的山谷,谷口矗立着两根刻满圣纹的图腾柱,“传闻圣地深处藏着上古禁制,更有异兽守护,多年来敢涉足者十无一生。这‘圣纹’的具体含义与用法,也随着白苗的衰落而逐渐失传,只留下一些零星的传说。”
周渊心中豁然开朗!逆鳞刃碎片上的花纹是白苗的圣纹,而碎片当年被大祭司带走。他忽然想起在黑苗寨中听闻的传闻——如今南疆各寨虽看似独立,却有一位神秘的大祭司暗中统合着部分势力,据说这位大祭司不仅精通黑苗蛊术,还持有几件疑似白苗的上古遗物。
那么,那块碎片会不会就在白苗圣地之中?或者,那位大祭司与白苗有着某种隐秘关联,甚至可能是白苗的后裔,如今掌控着白苗圣地的秘密?黑苗与白苗素来既有合作又有制衡,巫老此刻提及白苗,是否也在试探什么?不管是哪种可能,目标范围都一下子缩小了——白苗圣地,以及那位可能知晓圣地秘密的大祭司!
接下来的讲解,周渊听得格外仔细,尤其是关于白苗和圣纹的只言片语,都被他牢牢记在心中。巫老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专注,偶尔会将目光投向他,眼神依旧深邃难测。
日头渐渐西斜,幽蓝色的篝火也开始变得暗淡。巫老终于结束了讲学,她缓缓站起身,在两名身着黑色巫袍的弟子搀扶下,准备走下祭坛。
临行前,她再次深深看了周渊所在的方向一眼,那眼神中似乎蕴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期许。就在周渊以为她会转身离去时,巫老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外乡客,圣纹现世非偶然,若你真要探寻白苗故地,可于三日后黄昏来巫殿寻我。”话音未落,她便转身缓缓走下祭坛,黑色巫袍的衣角在篝火中划过一道残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周渊心中一惊,巫老竟主动提出要见他?她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是想从自己这里得知碎片的秘密,还是真的要提供圣地的线索?
巫老没有停留,转身缓缓走下祭坛,消失在山道尽头。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恭敬行礼后散去。一时间,原本庄严肃穆的祭坛区域又恢复了些许生气,只是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香气依旧弥漫着,让人回味无穷。
周渊随着人流慢慢走下祭坛,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他没有立刻返回竹楼,而是找了一处僻静的山谷,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块逆鳞刃碎片和一枚泛着青光的龙鳞。碎片入手温热,上面的花纹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微光,与壁画上的圣纹一模一样;而龙鳞则冰凉刺骨,表面流转着古老的龙威,似乎能与碎片产生某种隐秘的呼应。他忽然想起老鼋曾说过,逆鳞刃本是龙族至宝,与白苗圣纹为何会有关联?难道白苗的传承竟与上古龙族有着渊源?
他抚摸着碎片上的花纹,又想起了巫老最后的低语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暗道:“白苗圣纹……逆鳞刃碎片果然与南疆上古传承有关。目标范围缩小了——白苗圣地,或者那位可能知晓圣地秘密的‘大祭司’。只是圣地瘴气弥漫、禁制重重,贸然前往无异于送死;而那位大祭司身份神秘,与黑苗的关系更是扑朔迷离。黑苗寨的巫老似乎知道些什么,她主动邀约,是机遇还是陷阱?”
周渊将碎片和龙鳞重新收好,目光望向南疆深处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不仅藏着白苗圣地的凶险,还盘踞着那位神秘的大祭司势力。“看来,想要找到剩下的逆鳞刃碎片,必须更深入南疆的核心区域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三日后的巫殿之约不能错过,或许能从巫老口中套出更多关于圣地位置和大祭司的线索。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仅要巩固自身修为,还要暗中探查黑苗寨中关于大祭司和白苗圣地的更多传闻,避免落入未知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