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的安全,让沈川终于有机会直面自身最大的倚仗与谜团——源初之石。
沈川靠坐在铺着粗糙兽皮的床榻上,窝棚内只有他一人。闭上双眼,精神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避让着依旧脆弱的三种力量平衡,如同在雷区中谨慎穿行穿行,最终他将意念聚焦于那处于相位隐匿状态的奇点上。
为什么会是我?
这是盘旋在沈川心头最深的疑问。他尝试过去主动“触碰”,但源初之石如同沉寂的星核,寂然无声,只是维系着与他生命最基本的共鸣,证明着源初之石的确与他紧密相连,但是更深的探查却无法做到。
他回想起了枢机博士的留言——当生命体征稳定后,精神波动达到特定和谐频率,才能通过密钥第二部分召回源初之石。这就像是一个预设好的固定解锁程序,达到设定的要求后,才能解锁。
但是这段时间,源初之石在他生命受到极端威胁,或者精神濒临崩溃时,这块源初之石便会自主地逸散力量,帮助他摆脱困境。
“是因为危机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需求’共鸣吗?” 沈川思索着。博士的设计是基于理想状态下的稳定回收,但源初之石的本质,或许更倾向于回应“生存”与“秩序”遭受严重挑战时的强烈意念。它并不是那种死板的程序,更像是一个拥有某种底层逻辑的活物。
沈川决定进行一些危险的测试,他不再试图“沟通”源初之石,而是利用 “万绪知析” 细致地模拟自己之前几次引动源初之石时的身心状态——那种面对极致的危险后,濒临疯狂的绝望状态。
同时,他也反复揣摩博士的留言,关于那“特定和谐频率”的描述。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精神图谱,要求绝对的冷静(寂灭之锚可以做到),对信息的绝对掌控(万绪知析可以做到),以及一种对“秩序”本身的维护意念?
问题就在这里了,沈川扪心自问,他在危机时刻的求生欲,强烈而纯粹,但其中夹杂了太多个人的情感,这与博士要求的“和谐频率”存在很大的偏差。
“难道我本身的‘异界灵魂’特质,是其中的关键?” 他不禁回想这些问题。
这个世界的知识污染与异化,根植于其底层规则。而他的灵魂来自世界之外,就像一个不兼容的“异物”,在某种特定程度上,对上本土的疯狂具备一定的“抗性”。这或许使他能成为一个相对“洁净”的容器,降低了源初之石响应时被污染的风险。
“而体内三种力量的平衡体系……” 他开始内视体内那缓缓运转的三种力量,“源初之石更像是一个缓冲器。”
“寂灭之锚” 提供了绝对的理性基底,压制了过于激烈的个人情绪,使他的“需求”更接近纯粹的“秩序渴求”。
“万绪知析”确保了信息处理的高效与相对准确,减少了因认知扭曲导致的共鸣偏差。
“腐化知疫”这股力量虽然危险,但它本身代表了这个世界“异化”规则的一面,它的存在和被制衡,或许反而向源初之石传递出了一个信号——这个容器,能够容纳并一定程度上“理解”这个世界的疯狂,而会单纯地进行排斥。
“所以,这并不是博士的设计漏洞,而是我本身的‘异常’,加上这三种力量意外的相互依存,使得源初之石与我之间,建立了一条绕过标准协议的直接连接通道。” 经过数天的反复推演与尝试,沈川得出了这个让他恍然的结论。
这条通道并不受控,响应条件极为苛刻,并且充满了未知。但它的确又存在于这里,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他根本无法像博士设想的那样安全地“召唤”源初之石。不过他与源初之石的联系,比博士预想的更加深刻,同样也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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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哥哥,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沈川的沉思。是那个照顾他的小女孩,她端着一碗味道古怪的糊状食物走了进来。
小女孩名叫小苔,名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在这绝望的废墟角落里顽强地生长着。
沈川抬起头,接过大碗,对着小苔点了点头。几天来,小苔是他唯一不那么抗拒的人了。这个孩子的眼神清澈,心思也极为简单,至少表面如此。
“嗯。”他简短地回应一句,慢慢吃着食物,那味道虽然一言难尽,但确实能补充体力。
小苔也不在乎他语气的冷淡,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摆弄着几片带着细微能量波动的兽骨碎片,这些骨头被仔细的磨制过,小苔拿起它们,像是在进行某种简单的感知训练。
“石头哥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憧憬,“石脊爷爷说,很久以前,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而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一片灰蒙蒙,带着一些奇怪颜色的样子。”
沈川动作一顿。他想起穿越前那个充满色彩的世界,与眼前绝望的废墟形成残酷对比。
沈川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差不多吧。”
“真好。”小苔低下头,声音变小了,“我爸爸妈妈他们以前也想带我去看那样的地方。可是……”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地磨着手里的骨片。
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们被坏人追,受了很重的伤,身体里的‘怪物’要跑出来了。他们就用‘那个方法’,把‘怪物’和坏人一起带走了。”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带着孩童的懵懂,却透出这个世界的残酷与鲜血淋漓。
沈川心中微动。他注意到小苔话语里的信息,“身体里的‘怪物’”,显然指的是无法控制的异化力量。而这些遗民,似乎掌握着某种方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利用这种力量(就像当初骨刃首领那样),也可以在最后时刻,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对抗异化的手段,绝非缄默议会那种纯粹的压制和隔绝,也不同于守秘人那种的机械改造,更像是一种与疯狂共舞的危险平衡。他们使用的武器,也掺杂着变异生物的素材,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混乱的能量。
“你想为他们报仇吗?”沈川问道。
小苔用力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石脊爷爷说,活下去,记住他们,保护好大家,这更重要。”
她抬起头,努力做出坚强的样子,“所以我跟长老们学习怎么‘听’风里的危险,怎么用这些骨头‘感觉’坏蛋在哪里。我想帮上忙,不想再看到有人像爸爸妈妈那样……”
看着她稚嫩脸上那过早出现的责任,沈川想起了另一个世界,那些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孩童,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这个世界的黑暗,连孩子都无法幸免。
几天的接触,小苔的单纯与坚韧,像一丝微光,悄然融化着他内心冰壳的一角。虽然对遗民整体的戒备未曾放下,但对这个孩子,他很难升起恶感。
吃完食物,他将碗递还给小苔。小苔接过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石头哥哥,石脊爷爷让我告诉你,我们可能要‘搬家’了。”
“搬家?”
“嗯,”小苔点点头,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长老们说,附近的‘坏味道’越来越多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去另一个‘窝’。”
沈川目光一凝。
议会的触角,果然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