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就像每一寸骨骼都被碾碎,又被粗糙地拼接在一起。
沈川从昏迷中幽幽转醒,意识回归的瞬间,便是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席卷全身。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布满尖锐碎石的地面上,这里的环境冰冷潮湿,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岩层,如同怪兽獠牙般倒悬在上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和某种腐败有机物的气息。
这里似乎是旧时代地质断层区下方的更深处,一个连议会都未曾标记的黑暗角落。
他尝试着移动,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再次晕厥,但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绝对不能停在这里,议会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追踪下来。
他强迫自己进入内视状态。
体内,那稳固的三角能量结构依旧存在,但受到博士自爆的冲击的影响,还有坠落过程中遭受重创,能量的光芒也变得黯淡,运转滞涩。
三种力量,“寂灭之锚”、“腐化知疫”、“万绪知析”,像是三台受损的精密仪器,需要能量和引导才能恢复。
他首先引导“寂灭之锚”的力量,化作无数道冰冷的细流,精准地“冻结”那些断裂的骨骼,“麻痹”那些因肌肉撕裂,而产生剧烈疼痛的敏感神经。
这不是治疗,而是做为临时的镇痛剂,给自己粗暴的打上一针麻药。
接着,他调动起“腐化知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其“转化”与“异化”的特性,引导它们作用于自身的伤口。
加速自身细胞分裂与组织再生,这个过程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麻痒和灼痛,沈川需要极其小心的操作,避免出现过度异化。
新生的肉芽在断裂的骨茬间疯狂生长,速度远超常人,但消耗的也是他本身的生命力和能量储备,皮肤表面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结痂。
“万绪知析”全力分析着自身伤势的详细数据和修复进度,不断微调着能量的输出和引导,确保修复过程不会失控,不会引发不必要的异变。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汗水混合着污垢,顺着衣角流下来,在他身下形成一小滩粘稠的液体。
他紧咬牙关,忍受着剧痛,牙龈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鲜血,但眼神中却始终保持着“虚空低语”赋予的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当剧烈的疼痛终于被一种深沉的酸痛取代时,沈川知道,最危险的阶段过去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全身无处不痛,但至少骨头接上了,伤口不再流血,基本的行动能力已经恢复了。
他背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失落和孤寂。
霍克死了,虽然只是互相利用。
守秘人据点毁了,同伴们生死未卜。
枢机博士,那位睿智而坚定的长者,为了给他争取一线生机,选择了自爆成仁。
伊薇特,那个他曾以为可以有限信任的同伴,却是最致命的背叛者……
这个该死的世界!这个疯狂而扭曲的世界!将人性中最丑陋一面无限放大!
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怨恨在他胸中翻腾,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坚硬的岩石被“湮灭之触”残余的力量腐蚀出一个浅坑,碎石簌簌落下。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低吼着,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愤懑。
发泄过后,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
但很快,这股无力感便被强行压下,博士临终的托付历历在目,而且现在自己还并没有脱离危险,议会的人员随时会来,求生的欲望再次袭来。
愤怒改变不了任何事,只有活着,才能继续走下去,博士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不能白白浪费。
他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博士传来的那一串复杂的坐标和密钥。那是一个位于鸦巢中层区域与下层废墟交界的某个隐蔽节点。那里藏着源初之石和博士毕生研究的核心数据库。
必须去到那里!
但他现在的状态极差,体内能量十不存一,伤势也只是勉强稳定,外面,议会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自己送上门去。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制定周密的计划。
首先,需要彻底清除自身可能被追踪的痕迹。
他利用“万绪知析”仔细扫描全身,果然在衣物纤维的褶皱里发现了数种极其微小的能量信标和化学追踪剂,显然是伊薇特在他身上留下的。
他运用起“湮灭之触”的力量,极其精准地将它们一一清除。
然后,他需要最精密的伪装,他撕下身上破烂的布条,混合着地上的污泥和某种暗色苔藓,将自己从头到脚涂抹得肮脏不堪,掩盖住自己的容貌和身体特征。
他收敛起所有能量波动,如同一个在底层挣扎的普通拾荒者,甚至利用“万绪知析”模拟出一种精神受创后的麻木和迟钝感。
准备就绪后,他慢慢融入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临时藏身的岩缝,向着上层区域摸去。
重返鸦巢的道路,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议会的搜查力度空前,主要通道和节点都会有巡礼者设卡盘查,能量扫描仪不间断地扫视着过往的每一个人,空中偶尔还有小型侦察器掠过。
沈川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废弃的管道和建筑夹层中艰难穿行。
他依靠真知之瞳和万绪知析的能力,提前规避巡逻队和监控探头,利用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对能量流动的强大感知,寻找着最隐蔽的路径。
饥饿、干渴、伤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只能寻找一些相对安全的冷凝水解渴,偶尔抓到一些小型昆虫来果腹。每一次与巡礼者的“擦肩而过”,都会令他的精神紧绷到极致。
他就像一个幽灵,在鸦巢巨大的钢铁骨架中孤独地潜行,向着那个未知的坐标前进,那里可能藏着希望,也有可能是个更大的陷阱。沈川不敢去深想,只是凭借着一口气,一步步艰难前行。
周围是麻木的人群,忙碌着自己那份毫无意义的的工作,头顶是议会冰冷的监控,而他,是行走在光与暗缝隙中,步履蹒跚的独行者。
博士,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的!
他握紧了拳头,伤痕累累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永不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