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最终被谢知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打破。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官袍,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只是这份冷静之下,多了几分认命般的无奈。
他看向旁边那个还梗着脖子、一脸“老子不服但老子没办法”的凌云,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凌将军,陛下金口已开,圣意难违。走吧。”
凌云从鼻子里哼出一股粗气,恶狠狠地瞪了谢知遥一眼,仿佛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错。
但他也知道,再闹下去,可能真要被眼前这个冰块脸连累得一起去边关吃沙子了。他憋着一肚子火,粗声粗气地问:
“去哪?”
“自然是去户部,调取近些年与北境军饷相关的所有账目册籍。”
谢知遥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迈步向外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背影透着一股萧索,“陛下给了三日之期,总不能虚度。”
凌云啐了一口(没真啐出来,只是做了个口型),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沉重的军靴踏在御书房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与谢知遥几乎无声的步履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一前一后,气氛诡异得如同押送囚犯,一路无话地来到了户部衙门。
谢知遥径直走进存放档案的库房,指挥着两名书吏,搬来了厚厚几大摞账本。
这些账册用蓝色的布面封皮包裹,堆在一起,几乎有半人高,怕是有几十本之多,记录了近五年来北境军饷的拨付、使用、核销等所有明细。
看着这座“账本小山”,谢知遥揉了揉眉心,正准备让书吏帮忙搬到府上,或者自己分几次搬运。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古铜色、青筋微凸的大手。
是凌云。
他二话不说,直接弯腰,双臂一用力,如同搬起一箱军械般,轻松地将那几十本沉重的账本整个儿抱了起来,稳稳地摞在胸前,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
他掂量了一下,瞥了谢知遥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顺带还用他那大嗓门嫌弃了一句:
“啧,就这么几本破书,磨磨唧唧的,一个大男人还拎不动?”
谢知遥:“……”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这莽夫一般见识。
内心oS:
【几本?这是近五年北境军费往来的全部细账!每本都重若砖石!】
【莽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凌云因为用力而更显饱满的胸肌,将那坚实的轮廓收入眼底,【……(胸肌)确实……挺发达的。】
他及时刹住了危险的思绪,面无表情地转身向外走去。
“哼!”凌云抱着账本,迈开长腿,轻松地跟在他身后。
于是,皇宫通往宫门的路上,出现了极其引人注目的一幕:
威风凛凛、身高近九尺的镇北将军凌云,怀里抱着一座几乎要挡住他视线的、摇摇欲坠的蓝色“账本山”,龙行虎步地走在前面,步伐快得像在急行军。
而清瘦颀长的户部尚书谢知遥,则空着双手,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需要时不时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前面那人的速度。
凌云还不时回头,不耐烦地催促:
“喂!谢尚书,你能不能走快点?磨蹭什么呢!皇上可就给了三天!前线那么多兄弟还等着米下锅呢!时间就是生命,懂不懂?”
谢知遥被他催得心头火起,却只是冷冷回了一句:
“凌将军,账目核算需精准无误,非是沙场冲锋,快则易错。”
“就你道理多!”凌云嘟囔着转回头,抱着账本走得更快了。
沿途遇到的官员、侍卫、太监们,无不侧目,纷纷避让,脸上写满了震惊、好奇和拼命压抑的笑意。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宫闱各个角落。
养心殿内,赵小宝正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品尝着新进贡的蜜饯。
小福子连滚带爬地进来,气喘吁吁地将宫道上看到的情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凌将军如何“力能扛鼎”般帮谢尚书搬账本,如何“心急火燎”地催促,而谢尚书如何“无可奈何”地跟随。
“啪!”赵小宝激动得一拍桌子,手里的蜜饯都差点掉了!
“真的?凌将军真的帮谢尚书搬东西了?还是几十本那么重的账本!”他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千真万确啊陛下!好多人都看见了!凌将军抱着那么高一摞呢!”小福子比划着。
“啊啊啊!”赵小宝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一把抓过他那本宝贝《cp观察手札》,拿起那支让他头疼的毛笔,蘸了墨,歪歪扭扭地激动记录:
【凌谢cp观察手札·贰】
重大进展!凌将军(攻)男友力mAx!主动帮谢尚书(受)搬运沉重账本数十册!
细节:凌将军怀抱账本山,步伐稳健,不时回头催促(关心?)谢尚书!谢尚书空手跟随(被照顾!)!
分析:典型攻属性爆发!保护欲!照顾欲!虽言语粗鲁(傲娇?),但行动满分!
甜度:★★★★☆(缺一星怕他骄傲!)
状态:同居(办公)启动!期待后续发展!
写完后,他抱着手札,笑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虽然他现在可能还没一百斤)。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对有戏!这互动,这张力,太好磕了!
与此同时,凌云和谢知遥已经一前一后,气氛诡异地抵达了谢府。
谢知遥的府邸位于官员聚居的街巷,不算特别豪华,但清雅幽静。
门房看到自家老爷回来,身后还跟着个抱着如山卷宗、杀气腾腾的将军,吓得差点没站稳。
“开门。”谢知遥言简意赅。
进了府门,穿过影壁和前院,直奔谢知遥的书房。
凌云抱着账本,像进自己家一样(虽然脸色很臭),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房,环顾四周。
书房布置得极为简洁,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卷宗,中间一张宽大的书案,文房四宝摆放得一丝不苟,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充满了谢知遥个人风格的冷冽和秩序感。
“放哪儿?”凌云粗声问。
“劳烦将军,放在书案旁的空地上即可。”谢知遥指了指角落。
凌云依言,“咚”地一声将那堆账本卸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臂膀(虽然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姿势别扭)。
他打量着这间过于整洁、甚至有些冷清的书房,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说谢尚书,你这地方……能办公?连个多余坐的地方都没有?还有,这炭火也不足,冻死个人,怎么算账?”
谢知遥没理会他的抱怨,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语气淡漠:
“条件简陋,委屈将军了。若将军觉得不适,可自便。至于炭火,谢某畏热不畏寒,习惯了。”
“你!”凌云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够呛,但又没法真的甩手走人。
他烦躁地在书房里踱了两步,看着谢知遥已经低下头,开始专注地翻阅账本,那认真的侧脸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绝对是错觉!)。
凌云憋着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书案对面的一张硬木椅子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双臂抱胸,瞪着对面那个沉浸在工作中的“临时室友”,感觉自己未来的三天,将会是人生中最漫长、最憋屈的三天。
而谢知遥,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握着账本边缘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几分。
这三天,恐怕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