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尔在听到上方那声“放”的瞬间,野兽般的直觉便已炸响!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破空而来的死亡黑线,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他猛地向侧面扑倒,整个魁梧的身躯如同沉重的麻袋,狠狠砸向岩壁底部一处向内凹陷、不足三尺深的狭窄石缝!
“噗嗤!”
“噗嗤!”
两声利器入肉的闷响几乎不分先后!第一支弩矢擦着乌木尔翻滚的肩甲飞过,坚硬的青铜札甲被犁开一道深深的凹槽,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半边身子发麻!第二支弩矢则狠狠扎入他身后一名弓骑兵的胸口!那弓骑兵正全神贯注瞄准王猛,根本来不及反应!改良强弩的恐怖穿透力瞬间撕裂了他胸前的皮甲和札甲,深深贯入胸腔!他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骑弓脱手飞出,口中喷出大股鲜血,眼神瞬间涣散,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落!
第三支射向乌木尔的弩矢,则狠狠钉在了他刚才立足之处后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碎石崩飞!
“啊——!”
另一名瞄准王猛的弓骑兵发出凄厉的惨叫!一支弩矢精准地洞穿了他持弓的左臂,巨大的力量将他带得一个趔趄,箭矢脱手歪斜射出,“哆”地一声钉在离王猛足有三尺远的岩壁上!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也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抱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在地上翻滚哀嚎。
电光石火之间,乌木尔凭借悍勇与本能躲过一劫,但他的两名手下,一死一重伤!
“大人!”
仅剩的两名重甲骑兵目眦欲裂,狂吼着策马冲向乌木尔藏身的石缝,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和战马作为肉盾,死死挡住上方可能射来的箭矢方向!同时手中的骑弓和弯刀指向两侧岩壁,疯狂寻找着敌人的踪迹!
“隐蔽!找死角!”
乌木尔蜷缩在狭窄的石缝里,肩膀火辣辣的剧痛和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双眼充血赤红,他嘶声咆哮,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狗娘养的杂种!给老子滚出来!”
峡谷上方,弩矢发射后的短暂死寂被下方的怒吼和哀嚎打破。马善紧贴在悬石后方,透过缝隙死死盯着下方。乌木尔的反应和运气超出了他的预估!那个石缝死角,正好避开了上方几乎所有的射击角度!
“二当家!王大哥还在上面!”
赵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到王猛依旧悬在半空,距离上方安全的岩缝还有近一丈的距离!下方仅剩的两名西岐骑兵如同护主的疯狗,弓弩和弯刀死死锁定着岩壁,王猛稍有异动,立刻就是雷霆打击!
“别动!”
马善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猛!稳住!卫甲!盯死下面!赵吉、张奎,弩上弦!听我号令!”
他知道此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让王猛万劫不复!
谷底,乌木尔在两名忠心手下的拼死掩护下,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喘息着,独眼如同受伤的孤狼,疯狂扫视着四周,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生机或反击的机会!他不能坐以待毙!敌人居高临下,弩箭犀利,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扫过被巨石砸死的同伴那滩模糊的血肉,扫过还在抽搐的死马,扫过地上散落的兵器,突然,他的独眼猛地定在了石缝深处,靠近地面的地方!
那里,岩壁的根部,有一片区域的颜色似乎与周围有些不同!不是岩石自然的灰黑,而是一种人为的、用泥土和苔藓混合涂抹过的痕迹!而且,那痕迹的边缘,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像是,一道门?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乌木尔!山洞!这石缝深处,可能隐藏着一个山洞!是流民?还是敌人的另一个藏身点?不管是什么,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撞开那里!”
乌木尔指着那处可疑的缝隙,对着仅剩的两名手下嘶声吼道,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用马撞!用刀劈!快!给老子撞开它!”
两名骑兵虽然不明所以,但对乌木尔的命令有着绝对的服从。其中一人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披甲战马发出一声暴躁的嘶鸣,朝着乌木尔所指的石壁缝隙狠狠撞去!
“轰!”
沉重的战马加上披挂的铁甲,冲击力何等恐怖!那处本就隐秘、并不坚固的泥封缝隙,在如此蛮力的撞击下,如同纸糊般轰然碎裂、坍塌!大块的泥土和苔藓簌簌落下,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汗臭、屎尿和霉烂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从洞口喷涌而出!
“有人!!”
撞开洞口的骑兵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
死寂!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死寂被打破!
“啊——!”
“娘——!”
“不要杀我们!”
“西岐狗来了!”
无数惊恐到极致、尖锐到变形的哭喊、尖叫、哀求声,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猛地从那个黑黢黢的洞口里爆发出来!声音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充斥了整个鬼见愁峡谷!
乌木尔和他的两名手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地狱开启般的声浪冲击得懵了一瞬!但随即,乌木尔那仅存的独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残忍交织的凶光!
“天助我也!”
他猛地从石缝里窜出,如同扑向猎物的饿狼,几步就冲到了那个被撞开的洞口前!他一把揪住那个离洞口最近、正抱着头尖叫的枯瘦老汉,青铜弯刀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老汉的脖子上!
“都给老子闭嘴!滚出来!”
乌木尔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叫,充满了血腥的戾气,瞬间压过了洞内的哭嚎!他手上用力,锋利的刀锋立刻在老汗干瘦的脖颈上划开一道血口!
“啊!”
老汉发出短促的惨叫,身体僵直,再不敢动弹。洞内的哭喊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变成了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和抽泣。
昏暗中,借着峡谷上方透下的微光,可以看见洞口内,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如同受惊的鹌鹑般蜷缩在一起,眼中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他们正是李家坳和附近村落大屠杀中,侥幸躲入这处废弃矿洞的幸存者!此刻,地狱的大门被再次打开!
“里面的人听着!”
乌木尔将流血的老汉挡在自己身前,如同盾牌,弯刀死死抵住他的咽喉,对着洞口内和峡谷上方厉声咆哮,声音在岩壁间回荡,
“都给老子滚出来!挡在老子前面!谁敢乱动,老子先剐了他!再杀光你们所有人!”
他仅剩的两名手下也反应过来,一人立刻翻身下马,粗暴地将地上那个手臂中箭、还在哀嚎的同伴拖到洞口旁,用他的身体作为额外的掩护。另一人则策马横在洞口前方,骑弓拉开,冰冷的箭镞对准了洞内黑压压的人群,嘶吼道:
“出来!快!挡在前面!”
洞内的流民被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彻底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求生的本能驱使下,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惊恐万状、连滚带爬地从狭窄的洞口涌了出来!哭喊声、推搡声、跌倒声、孩童的尖叫声响成一片!他们被驱赶着,如同人肉盾牌,在乌木尔三人的威逼下,踉踉跄跄地挤在狭窄的谷底,挡在了西岐骑兵和上方岩壁之间!瞬间,谷底那血腥的修罗场,被数百名惊恐绝望的流民填满!
“上面的杂种听着!”
乌木尔挟持着老汉,躲在一群瑟瑟发抖的流民身后,仰头对着岩壁上方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残忍,
“再敢放一箭,老子就先杀十个!看是你们的弩快,还是老子的刀快!哈哈哈!”
峡谷上方,死一般的寂静。
马善、王猛、卫甲、赵吉、张奎,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他们看到了下方那黑压压一片、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流民。看到了乌木尔弯刀下那瑟瑟发抖、脖颈流血的老汉。看到了西岐骑兵眼中那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救人?投鼠忌器!强攻?下面数百条人命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二,二当家!”
赵吉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紧紧扣着弩机悬刀,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扣下。
卫甲死死咬着牙,弩箭的锋镝依旧瞄准着下方,但目标早已被涌动的人墙挡住。他手臂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
悬在半空的王猛,更是睚眦欲裂!他离得最近,甚至能看清下方流民眼中那刻骨的恐惧,能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和绝望的气息!他恨不能立刻跳下去,将那几个西岐畜生撕碎!但他不能!他此刻就是活靶子!
马善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头巾下的面容沉静得可怕。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瞳孔在急剧收缩,如同高速运转的机括,瞬间扫过下方混乱的局势:拥挤的流民、被挟持的人盾、西岐人藏身的位置、谷底的地形、两侧岩壁的攀爬路线,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飞速闪过、分析、组合。
不能强攻!不能见死不救!必须分而击之!必须有人吸引正面注意!必须有人从死角突袭!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王猛!”
马善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冰线,清晰地传入王猛耳中,
“看到你右下方那块凸起的岩石了吗?落上去!稳住!听我号令,正面吸引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王猛闻言,充血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右下方约两丈处,一块从岩壁突兀伸出的巨大岩石!那岩石下方,正是流民最密集的区域,也是乌木尔藏身的方向!落上去,就是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对方的弓弩之下!
但王猛没有任何犹豫!二当家的命令,就是方向!他猛地吸一口气,腰腹发力,双脚在湿滑的岩壁上狠狠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块岩石凌空扑去!
“找死!”
下方,一直警惕盯着岩壁的乌木尔立刻发现了王猛的动作!他狞笑一声,
“射死他!”
仅剩的那名持弓骑兵和手臂受伤但勉强还能持刀的骑兵,立刻将武器对准了凌空扑下的王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箭!”
马善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目标却不是下方的西岐人!
“嗡!嗡!嗡!”
又是三支弩矢从左侧悬石后方激射而出!但这一次,目标极其刁钻——并非射向人群或西岐人,而是狠狠射向峡谷入口方向、流民人群最外围边缘的空地上!
“咄!咄!咄!”
三支弩矢深深扎入乱石滩,距离最近的流民尚有数步之遥,并未伤人!但这突如其来的、射向“空地”的弩箭,瞬间在惊恐的流民中引发了更大的骚乱!
“啊!箭!箭射过来了!”
“跑啊!”
“别挤!要死人了!”
外围的流民不明所以,以为箭矢是射向自己,在极度的恐惧驱使下,本能地向着反方向、也就是峡谷深处、人少的地方拼命推挤奔逃!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炸开!哭喊声、推搡声、跌倒声更加混乱!
“稳住!不许乱!”
乌木尔又惊又怒,厉声嘶吼,试图控制局面!他挟持的老汉也被人群冲撞得站立不稳!那名持弓骑兵的注意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射向空地的弩箭吸引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凌空扑下的王猛,如同神兵天降,双脚重重地踏在了岩石上!“轰”的一声闷响,碎石飞溅!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形晃了晃,但他如同钉子般牢牢站稳!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双燃烧着怒火的赤红眼睛,死死盯住下方混乱人群中、露出半个身子的乌木尔!
“西岐狗!爷爷在此!来杀我啊!”
王猛猛地挺直腰背,发出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声浪在峡谷中滚滚回荡,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他如同一个巨大的、赤裸裸的靶子,傲然矗立在鹰嘴岩上,吸引了下方所有西岐人仇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