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绿山营地中,被灭口的矿奴阿大;迷宫森林里,被精准刺杀的雷熊;逃跑途中离奇被杀的矿监胡庸……
那一桩桩血腥的惨案背后,都隐约晃动着一个鬼魅般的黑衣身影和那柄标志性的、残忍无比的三棱毒刃!从铜绿山到鹰愁涧,这个手持双蛇信物的神秘人,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始终潜伏在暗处,冷酷地清除着一切可能暴露西岐秘密的棋子!
而现在,这柄象征着死亡和清除的凶器,竟然还是西岐高级间谍之间确认身份、激活任务的信物!
这个发现让金葵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这个黑衣人,不仅是个杀手,更可能是一个身份极高、负责指挥和激活像老六这样的深层潜伏者的“信使”!
他很可能已经就在鹰愁涧附近!甚至可能已经混了进来!
老六和李二牛的落网,必然已经惊动了他!按照此人一贯的行事风格,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灭口!
金葵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细问李二牛更多细节,猛地转身,对王猛厉声吼道:
“快!调人!立刻!将地牢里外给我围死!所有看守增加三倍!不!调一队最精锐的锐金卫过来,披甲持弩,将这地牢区域给我围得水泄不通!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老六和李二牛十步之内!包括你们自己人!快去!绝不能再步铜绿山那些人的后尘!”
王猛虽然不明所以,但从未见过金葵如此失态和紧张,知道事关重大,毫不迟疑,转身如旋风般冲了出去!
急促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很快响起,一队全身披挂、手持强弩利刃的锐金卫精锐迅速赶到,将地牢区域层层包围起来,弩箭上弦,刀出半鞘,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和阴影,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凝重得如同铁铸。
金葵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他知道,这只是被动防御。那个黑衣人如同毒蛇,隐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发动致命一击。必须主动出击!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李二牛:
“关于那个黑衣人,还有什么特征?身高?体型?口音?任何细节!”
李二牛努力回忆着,脸上满是恐惧:
“他,他全身都裹着,看不清,感觉,感觉不算特别高大,但也绝不矮小,动作很快,像鬼一样,没,没听他开口说过话,真的不知道了大人!”
金葵知道再问不出更多,让王猛将李二牛的口供详细记录画押。现在,关键就在老六身上了!
他走出李二牛的牢房,来到关押老六的石穴前。栅栏门被打开,金葵走了进去,马善也跟了进来,温良则被劝留在外等候消息——主要是怕他控制不住怒火坏事。
老六依旧闭着眼,靠在石壁上,对周围的动静恍若未闻。
金葵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冰冷:
“老六,不必再装了。李二牛已经全都招了。黑衣人,双蛇三棱刃,爆炸,纵火,你们是如何勾结的,一清二楚。”
老六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也没有说话。
马善在一旁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和不解:
“老六,你我相识多年,从白龙山到鹰愁涧,大哥和我都视你为臂膀,待你不薄。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背叛山寨,投靠西岐?他们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西岐的人?”
听到马善的话,老六紧闭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马善和金葵,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处?呵呵!”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嘲弄,
“二当家,三当家,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成王败寇,老子认栽就是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认栽?”
金葵冷笑一声,
“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完了?你的家人呢?老六,西岐的手段你应该清楚。任务失败,细作被捕,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对待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的家人?”
老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苦,但很快又被麻木掩盖:
“家人!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真的吗?”
马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
“据我所知,你还有个姐姐,早年嫁去了南方拒马关一带?虽然多年未见,但血亲之情,岂是说断就断?西岐的人,既然能找到李二牛的家人,难道就找不到你的?”
老六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惊骇地看着马善: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金葵冷声道,
“老六,现在能给你和你姐姐一家一线生机的,只有你自己。说出你知道的一切,为什么背叛?山寨里还有谁是西岐的人?那个黑衣人是谁?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老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地牢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许久,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软下去,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声音低沉而绝望:
“我说,我都说,但求二位当家,若能,若能保全我姐姐一家,我老六来世做牛做马……”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叙述,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无奈,也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了那个充满硝烟与背叛的小王庄。
“一切,都要从小王庄说起。”
老六的声音飘忽,仿佛陷入了不愿触及的过往,
“那时,我们还占着白龙山,日子虽紧巴,但大哥、二当家带着弟兄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算快意,下山‘借粮’,小王庄是常去的去处。”
金葵想到了第一次投靠山寨下山的情景,当时也是老六做的向导,而去的地方,正是小王庄。
那个村庄贫穷而破败,目光扫过混乱的村庄时,却瞬间被西北角那座突兀的宅院吸引——一人多高的夯土院墙抹着白灰,墙头甚至能看到削尖的木刺;厚重的包铁木门紧闭;院墙内隐约可见青瓦屋顶,显出几分与周遭茅舍格格不入的气派。
“那是谁家?”
当时金葵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老六心里一咯噔,连忙撇撇嘴,故作轻松地答道:
“哦,那是庄子里王大户家。那老小子最不是东西!平时盘剥庄户比谁都狠,听说还跟西岐那边有点不清不楚的勾当。他家院墙高,护院多,还有硬弓!咱们以前也打过主意,折过兄弟,不好弄!还是别碰了,省得惹一身骚!”
他极力渲染王家的危险,话锋一转,
“咱们就捡些软柿子捏捏,凑合弄点东西回去交差就成!”
他试图将金葵的注意力引向那些更易劫掠、也更无反抗之力的普通村民,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既能完成“任务”,又能保全王大户这个“金主”。
然而,金葵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士兵戈矛下瑟瑟发抖、面黄肌瘦、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村民,又看向那高墙深院、仿佛独立于灾难之外的王宅,眼底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抢劫这些已被西岐兵洗劫过、仅剩一口气的穷苦百姓?与禽兽何异?他金葵纵然被逼落草,心中亦有底线和傲骨!
“软柿子?”
金葵当时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要抢,就抢硬的!王猛,石岳,卫甲,韩勾!目标——王大户家!老六,你在此地望风,若有大队西岐兵靠近,立刻示警!”
老六当时脸色煞白,急得直跺脚:
“三,三当家!使不得啊!那王家真有硬手!咱们这点人……”
“闭嘴!”
金葵目光如电,冷冷扫过老六,那久居上位带来的威压和瞬间迸发的冰冷杀意,让老六如坠冰窟,后面劝阻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葵一挥手,带着四名锐金卫精锐,如同五道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绕向村庄西北角。老六自己则找了个隐蔽的草垛钻了进去,心乱如麻,既怕金葵失利,更怕王大户被剿,自己那见不得光的勾当败露。
后续的发展,如同噩梦。金葵等人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和战术素养,潜行、突袭、破门、强攻……
王家高墙深院和那些骄横的护院,在真正的百战锐士面前不堪一击。当金葵从王宅密室中搜出与西岐往来的密信和账册时,老六就知道,一切都完了。王大户及其为西岐效力的核心党羽被雷霆手段肃清,只有老弱妇孺得以幸存。金葵此举,在不知内情的山匪看来是悍勇霸道,在老六眼中,却无疑是断了他隐秘的财路,更将他置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我本以为,王大户死了,这事就烂在肚子里了!”
老六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谁知,谁知没多久,就在我们撤回山寨后,一天夜里,几个人,像鬼一样摸进了我的住处,他们拿出了王大户生前与我勾结的信件和,和记录着我每次收受好处的账本!”
他眼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说山寨知道了我做的事,不仅我要死,我拿这些钱给远在拒马关的姐姐一家,他们也要受到牵连,他们逼我,逼我为他们做事,说需要我的时候,会有人拿着信物来找我,我,我害怕啊!我只能答应!”
老六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是被抓住致命把柄后无法挣脱的绝望:
“后来,山寨在金当家的操练下越来越严,后来又烧山转移,到了这鹰愁涧,我一直提心吊胆,但再也没人来找过我,我几乎,几乎都要以为这事过去了,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直到,直到几天前。”
老六的眼中再次被巨大的恐惧填满,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晚上,我睡得正沉,一个人,一个黑影,就像鬼一样出现在我屋里,他全身黑衣,蒙着脸,手里,手里就拿着那把刀,那把双蛇缠绕的三棱匕首!”
“他,他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冰凉的,说‘时候到了’!”
老六的声音压抑而颤抖,
“他说,上面有指令,让我听从安排,他给了我一个地点,就是溪边那棵歪脖子柳树的树洞,让我看到双蛇标记,就去取指令,他还说,说‘计划已启动,听他指令行事’!”
“所以,是你主动去找的李二牛?用的就是那把双蛇三棱刃作为信物?”
金葵敏锐地抓住关键点,打断了他。
老六艰难地点点头:
“是,黑衣人交代完后,就把那匕首留给了我,说见此刃如见其人,让我凭此物去与李二牛对接,我,我后来就找了个机会,去寻了李二牛,袖子里藏着那匕首,给他看了一眼,他,他就明白了!”
“那匕首现在何处?”
金葵立刻追问,这可是重要物证。
“后来,后来第一次指令完成,就是爆炸之后那天夜里,黑衣人又像鬼一样来了我屋里,他收走了那把匕首,说此物贵重,非必要时不会交由我等保管!”
老六答道,“
之后,之后便只是通过树洞标记传递指令了!”
金葵与马善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进一步印证了老六的地位确实略高于李二牛。黑衣人对李二牛只是暗示和威慑,而对老六,则给予了信物进行初次激活和直接指令,虽然后续收回了信物,但这种“信任”程度显然不同。这也解释了为何李二牛对黑衣人的细节知之甚少,而老六则接触更多。
“联络方式、具体计划,都是后来我和李二牛接上头后,慢慢商议的!”
老六低下了头,声音充满了懊悔和无力,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山寨里,除了我和李二牛,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那黑衣人神出鬼没,每次都是他单线找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
审讯暂时告一段落。老六的供词与李二牛相互印证,不仅补充了关键的起因和联络环节,更揭示了其背叛的根源始于白龙山时期与小王庄王大户的勾结,以及后来被西岐抓住把柄胁迫的过程。同时也明确了老六作为“激活者”和“联络人”的身份略高于李二牛这个“执行者”,而那双蛇三棱刃,则是西岐高级信使用来激活深层潜伏者的重要信物。
这一切,却也带来了更大的阴影——那个神秘而危险、手持信物、冷酷无情的黑衣人。
金葵和马善走出地牢,面色无比凝重。山风带着寒意吹过,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祸起萧墙,其来有自。”
马善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痛心,
“没想到根源早在白龙山时就已种下,这小王庄王大户,竟是西岐伸向东南的一只重要触手。三弟你当初雷霆一击,端了王家,虽是出于公心,却也斩断了西岐一臂,更是无意中逼得他们提前动用了老六这颗深埋的棋子。”
“当务之急,是确保老六和李二牛的安全!”
金葵双眼中寒光凛冽,思路清晰,
“那黑衣人就像一条最毒的眼镜蛇,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出来灭口!铜绿山阿大、雷熊、胡庸的教训,绝不能在鹰愁涧重演!”
他再次严令王猛,不惜一切代价,加强地牢守卫。增设明暗双哨,巡逻队交叉往复,不留任何时间死角。所有送入地牢的饮食饮水,必须由专人严格检查试毒。要将这地牢打造成一个真正的铁桶,绝不给那神秘黑衣人任何可乘之机!
安排完这一切,金葵和马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与冷厉。
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强守之下,必有疏漏之时。
必须想个办法,化被动为主动,将这个隐藏在暗处、威胁巨大的“双蛇之影”,彻底引出来,一举擒杀!
“二哥,”
金葵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淬火的青铜,
“看来,我们需要精心布一个更大的局了。”
马善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锐利,仿佛已穿透鹰愁涧的重重迷雾和那无尽黑暗的夜空,落在了那条致命的毒蛇身上。
“没错,是时候撒下香饵,钓一钓这条毒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