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过程惊险万分。
木筏刚一离开芦苇丛生的河岸,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推向河流的怀抱,瞬间失去了控制。看似平缓的黄浊水面,此刻才展现出它狰狞的獠牙。水下仿佛有无数匹脱缰的野马在奔腾、拉扯,暗流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木筏不是平稳前行,而是被水流裹挟着,像一片狂风中枯叶,剧烈地颠簸、旋转着向下游冲去。河水咆哮着,溅起浑浊的浪花,劈头盖脸地砸向筏上的一人一狼。
卫甲几乎是在木筏离岸的瞬间就伏低了身体,降低重心,以避免被直接甩出去。他双手紧紧抓住木筏边缘捆扎的藤蔓,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皮裤和靴子,刺骨的寒意立刻顺着腿脚蔓延上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黑狼的反应更为激烈,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吠,四只爪子死死抠进粗糙的树干缝隙里,全身肌肉紧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噜声,仿佛在警告这狂暴的河流。
“稳住!黑狼,趴稳了!”
卫甲在风浪声中大喊,试图安抚伙伴,也给自己打气。他知道,必须尽快控制住木筏的方向,否则一旦撞上河心的礁石或是被冲向下游更险峻的瀑布段,后果不堪设想。
他艰难地调整姿势,半跪在摇晃不定的木筏上,抓起了那根用坚韧白蜡木制成的长竿。长竿入手沉重,卫甲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将长竿猛地插入翻滚的河水中。竿尖触底的感觉传来,但河底并非坚实的泥土,而是滑溜的卵石和汹涌的暗流。他双臂肌肉贲起,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撑去,试图以此作为支点,抵抗水流,并将木筏推向对岸的方向。
然而,河流的力量远非人力所能抗衡。长竿插入水下的部分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剧烈地弯曲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卫甲只觉得一股磅礴巨力顺着竿身传来,狠狠撞击在他的虎口和手臂上。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虎口瞬间被震裂,温热的鲜血渗出,迅速被冰冷的河水冲刷干净,只在木竿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每一次撑竿,都像是一次与洪荒巨兽的角力,他的手臂酸麻欲裂,胸口因憋气和用力而阵阵发闷。
木筏在卫甲的拼命操控下,勉强没有完全顺流而下,而是以一种倾斜的角度,艰难地向着河心挪动。但越是靠近河心,水流越是湍急莫测。一个个漩涡在浑浊的水面悄然形成,有的只是小小的涟漪,有的却如同水下张开的巨口,散发着致命的吸力。
就在木筏经过一个看似平静的水域时,侧下方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木筏边缘猛地被吸住,整个筏身瞬间倾斜了几乎四十五度!卫甲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河里,全靠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藤蔓才稳住身形。黑狼受惊,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身体向倾斜的另一侧滑去,爪子在与树皮的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心!”
卫甲目眦欲裂,顾不上自身危险,松开撑竿,扑过去一把抱住黑狼的前半身,用自己的体重将其压住。木筏在漩涡中疯狂打转,河水不断从低洼处涌入,瞬间就没过了他们的脚踝。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卫甲能感觉到那漩涡中心传来的恐怖吸力,仿佛要将他们连同木筏一起拖入无尽的黑暗河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漩涡的力量似乎稍有减弱,或许是河底地形变化所致。卫甲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重新抓起长竿,不是撑向河底,那里可能正是漩涡的中心,而是用尽平生力气,将长竿狠狠刺向漩涡外侧流速相对较缓的水流!这是一种冒险,但也是唯一的生机。借着这一撑之力,木筏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漩涡边缘挣脱出来,重新恢复了相对平稳,但方向已经更加偏离初衷,向下游漂去。
卫甲瘫在木筏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黑狼也惊魂未定,湿透的身体微微颤抖,用舌头舔了舔卫甲流血的手掌,发出低声的呜咽。短短片刻,却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然而,考验还远未结束。当他们挣扎着接近河流真正的中央主流时,更大的危机悄然降临。这里的河水颜色更深,流速更快,水面上甚至可以看到被上游冲刷下来的整根树干翻滚沉浮。突然,木筏底部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咚!”
整个木筏剧烈一震,仿佛撞上了水下的山峦。卫甲和黑狼都被震得弹起又落下。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咚!咚!咚!”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从筏底传来,力道一次比一次沉重。捆扎木筏的藤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水下有东西!”
卫甲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绝非普通的礁石。他紧握长竿,警惕地盯着浑浊的水面。黑狼也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它不再低吼,而是全身毛发倒竖,龇着牙,死死盯着筏尾的水下,摆出了攻击姿态。
下一刻,木筏后方约一丈远的水面,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一个巨大无比的暗影,缓缓从深水中浮现。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随着它上浮,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最终,一个布满深绿色厚苔藓、边缘挂着灰白色藤壶和小贝类的暗褐色背甲,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岛,突破了水面!
这背甲的规模远超卫甲的想象,其宽度几乎超过了他们的木筏长度!浑黄的河水从它隆起的、如同山丘般的背甲两侧分流而下,形成两道小小的瀑布。
这!这是一头巨鼋!一头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近乎成精的庞然巨物!
巨鼋的头颅随后缓缓探出水面,那头颅之大,堪比寻常人家的磨盘。皮肤是深褐色的,布满了如同千年古树树皮般的深刻褶皱,一双眼睛冷漠、古老、毫无情感,瞳孔是近乎黑色的深褐,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惊骇的一人一狼。它仅仅是漠然地瞥了木筏一眼,那眼神中没有任何好奇或愤怒,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