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看似寂静的松林,或许正潜伏着诸如豹子、狼群乃至熊之类的危险。
继续沿着大致向北的方向,在茂密的针叶林中艰难跋涉了约莫一个时辰。长时间的爬坡使得卫甲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衣领上。就连黑狼的舌头也开始不时地伸出来,微微喘着气。就在体力消耗巨大,需要考虑寻找地方休息的时候,眼前的地形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心悸的变化。
前方的森林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斧硬生生劈开,一道宽阔而深邃的干涸谷地横亘在他们面前,切断了他们预定的路线。这是一条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岁月的古河道,像是一道巨大的、丑陋的伤疤,烙印在苍茫的山体之上。河道极其宽阔,最窄处目测也有七八丈,深度则达两三丈,河床向下深深凹陷,两侧是近乎垂直的陡峭岩壁,岩体裸露,呈现出一种被漫长岁月冲刷和风化后的灰黑色。这使得整个河道看上去,更像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用于防御的巨大堑壕,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它沿着山势蜿蜒向上,扭曲着伸入更高处更加茂密阴暗的森林阴影里,一眼望不到尽头,透着一股神秘而险恶的压迫感。
卫甲停在古河道的边缘,眉头紧锁,向下俯瞰。河床底部的情景让人望而生畏。那里铺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卵石,这些石头经过了千万年流水的反复冲刷和磨蚀,变得异常圆滑,大小不一,从拳头般大到磨盘大小的,相互堆叠、嵌塞,形成了一片极不稳定、极难行走的不规则地面。可以想象,在遥远的过去,这里曾奔涌着何等汹涌的水流。
卫甲下意识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扔下谷底。石头落在卵石堆上,发出一连串“咔啦啦啦”令人牙酸的碰撞和滚动声,这声音在幽深狭窄的谷底反复回荡、折射,良久才渐渐平息,反而更衬托出此地的死寂。
“在这样的地方行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滚动的圆木上,稍有不慎,扭伤脚踝是最轻的代价。”
卫甲心中凛然,脚踝处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了那种撕裂般的刺痛感。
他抬起头,凝重地观察着河道两侧的情况。高耸的岩壁如同两扇巨大的、冰冷的屏风,将大部分阳光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外。只有在那短暂的正午时分,太阳升至最高点,才可能有一线狭窄的阳光能如同利剑般直射入谷底。而此刻,日头已经明显西斜,谷底的光线变得十分晦暗,温度也明显低于上方被阳光照射的林地。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陈年腐叶和湿泥霉烂气息的空气,从谷底弥漫上来,吸入肺中,让人感觉有些憋闷和窒息,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被时光遗忘的领域。
“看来,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从这里上去了。”
卫甲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对身旁同样警惕地观察着谷底的黑狼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他心中迅速权衡,绕过这条深邃的古河道,需要沿着河岸在密林中穿行,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倍的时间和体力,而且极易迷失方向,而两侧的山坡过于陡峭,布满了松动的碎石和滑腻的苔藓,根本无法直接攀爬。相比之下,这条虽然难行但方向明确的古河道,反而是唯一可行的、能够继续向上通行的路径。黑狼似乎也明白眼下别无选择,它低低地吠叫了一声,声音在岩壁间碰撞回荡,像是在为自己和伙伴鼓劲。它率先纵身,敏捷地跃下那近乎一人高的河岸,落在下方松动的卵石河床上。它的四肢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巧妙地弯曲,身体微微下蹲,以缓冲下坠的冲击力,随即迅速站稳,立刻昂起头,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向上方河道两侧的悬崖峭壁。
卫甲也跟着小心地、选择了一处坡度稍缓的地方,半滑半爬地下了河岸。当他的靴底一接触到那些圆滑无比的卵石时,立刻真切地感受到了此行路的艰难。每一脚踩下去,脚下的石头都会微微滚动或下陷,必须时时刻刻调动全身的肌肉,特别是小腿和脚踝的力量,来微调重心,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他不得不将身体重心放低,弓起身子,几乎是以一种半蹲的姿势前进,每一步都先用脚试探,轻轻踩踏,确认一块石头相对稳固后,才敢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踏实上去。就这样艰难地行走了不到二十步,他的小腿和脚踝就已经因为持续的高度紧张和用力而感到酸麻肿胀,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与谷底阴冷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冰凉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触感。
黑狼在这里表现得异常警觉,它将野兽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它不再像在平地上那样连续前进,而是采用一种间歇性的、充满战术意味的移动方式:它会选择相对稳固的大石头作为落脚点,快速而轻捷地从一个点跳跃到另一个点,前进一小段距离;然后突然停下,站在一块较高的石头上,昂起头,长时间地、专注地嗅探着从上方山脊缝隙间吹下来的、难以捉摸的空气流,它的鼻翼快速翕动,分析着其中可能蕴含的无数信息——也许是腐木的味道,也许是某种小型动物的气息,也可能是……更危险的信号。
同时,它的耳朵像最精密的雷达天线一样,灵活地转动着,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可能是上方岩壁因风化而剥落的小石子滚下时发出的“哒哒”声,可能是某种习惯于在石缝间穿行的蜥蜴或小型啮齿动物快速跑过的“窸窣”声,当然,也可能是……更令人不安的、难以辨别的、属于大型生物或人类的微弱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