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藏匿后,黑狼并没有立刻远离,而是重新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黑暗,再次死死锁定围墙缺口处那个被众多身影推搡、押解着的身影。
卫甲的气息变得微弱、混乱,充满了痛苦与疲惫,但生命之火仍在顽强地燃烧。黑狼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呜咽,那声音里充满了动物最原始的焦虑与无能为力的愤怒。它知道,此刻冲出去只是徒劳的牺牲。它必须忍耐,必须守护好这个比生命更重要的包裹,等待或许会出现的转机,或是……寻找那个几乎不可能的营救时机。它伏低身体,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只有那双绿眼,如同永不熄灭的鬼火,燃烧着忠诚与等待。
就在包裹脱手、卫甲心中闪过“交给黑狼了”这个念头的瞬间,更沉重的打击和更粗暴的压制如同狂风暴雨般降临,将他彻底摁倒在地。
卫甲的脸颊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污秽的地面上,皮肤被擦破,温热的血液立刻从伤口渗出,与嘴里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妈的!死到临头还敢反抗!”
一名守卫骂着,又狠狠踢了他腰侧一脚。
“捆结实点!这小子邪门得很!”
另一人用力拉扯着绳索,确保卫甲绝对无法挣脱。
守卫们骂骂咧咧,显然被卫甲最后那一下爆发惊到,也更加警惕。他们注意到了卫甲刚才那个明显的投掷动作,虽然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但绝对有问题。
“搜!里里外外,给我仔细搜!一寸也别放过!”
那名脸上带着新鲜划痕、眼神凶狠的小头目走上前,厉声下达命令。他先是弯腰,极其谨慎地用布垫着手,捡起了地上那柄造型奇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短刃,拿在手里反复端详,指腹摩挲过三棱刃身上的血槽和蛇首柄上冰冷的鳞片刻纹,眼中闪过惊疑、贪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匕首,绝非普通兵刃,其背后代表的意义,让他心头沉重。
卫甲被两名身材高大的守卫粗暴地提拎起来,像拖拽一件破麻袋般,强迫他站直。另一名专门负责搜身的守卫走上前,开始对他进行一场极其彻底、近乎侮辱的搜查。粗糙如同砂纸般的手掌毫不客气地在他全身每一寸地方拍打、揉捏、摸索,从头顶的发髻,到耳后、脖颈的褶皱,口腔被强行捏开,手指探入摸索是否藏毒或微小物件;再到腋下、胸膛,守卫的手在心脏位置多停留了一瞬,那里是暗袋所在,但或许因为搏斗后的心跳剧烈,或许因为衣物的厚度和污垢,那细微的异样并未被察觉、腰腹、裤裆、大腿内侧、小腿、脚踝,甚至连破烂的鞋袜都被脱下来,里外反复揉捏检查……
卫甲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但他强行命令自己冷静,甚至配合地微微抬起手臂,转动身体,脸上维持着一种混合着极致疼痛、屈辱、以及一丝不肯屈服的桀骜神情,牙关紧咬,偶尔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仿佛对这番折辱感到极大的愤慨,却又因力竭而无可奈何。
守卫搜得异常仔细,反复多遍,甚至连他皮袄上那些被荆棘划破的口子、之前与毒蛇搏斗留下的破损处,都反复用手指捏搓、检查,试图找出任何隐藏的夹层或暗格。然而,除了那身早已被血污、汗水和尘土浸透、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破烂皮袄和单薄内衣,以及怀里那几块硬邦邦、快要吃完的普通肉脯干之外,他们一无所获。内衬被撕破的痕迹,在经历了连番搏斗和如此粗暴的搜身后,与其他地方的破损混在一起,并未引起特别的关注。
“头儿,浑身上下都摸遍了,除了这点肉干,就剩这身破衣裳了。没别的了。”
负责搜身的守卫终于停下来,朝着那小头目摇了摇头,语气带着肯定,同时也有一丝疲惫。
小头目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再次将视线从手中的奇异短刃移到卫甲身上,像毒蛇一样上下打量着。
“他刚才,往外面扔了东西!我看见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厉声喝道,
“去找!缺口外面!那片草丛!给我一寸一寸地翻!就算是根针,也得给我找出来!”
几名守卫不敢怠慢,立刻应声冲出缺口,扑向外面的草丛,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卫甲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黑狼那矫健敏捷的身影和机警的眼神,一股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起。
外面的守卫在草丛中费力地摸索、拨打着,长戈的杆子不时扫过茂密的草茎,发出哗啦的声响。他们搜索的范围逐渐扩大,动作也越来越粗暴。其中一个守卫的靴子,甚至就踩在了那片掩盖洞穴入口的枯叶边缘,只差一点点就会踏空,暴露秘密。卫甲屏住呼吸,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在这一刻微微瞥视了他。那守卫只是不耐烦地拨开眼前的草丛,骂了一句“鬼影子都没有”,便迈步走向了另一边。
经过一番徒劳的搜寻,几名守卫带着满身的草屑和失望的表情回来了。
“头儿,太黑了,草长得太深太密,弟兄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实在……实在没什么发现。”
小头目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死死盯着卫甲,那眼神仿佛要将卫甲生吞活剥,从灵魂深处榨出所有的秘密。半晌,他才从紧咬的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话,声音冰冷刺骨:
“把他给我带下去!关进地牢!加派双倍人手,给我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哼,等上面的人到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熬到几时!”
卫甲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地押离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的区域。在被强行拖走、转过一个拐角之前,他艰难地回过头,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片在夜色中沉默摇曳的草丛。
在那里,在那片看似平静的黑暗之下,黑狼依旧静静地蛰伏着,如同最忠诚的守卫。那双幽绿的眼睛,穿透夜幕,目送着伙伴离去,将无尽的担忧与决绝埋藏在心底。而那个藏着所有路线、证据与秘密的羊皮包裹,此刻正安然地躺在冰冷干燥的洞穴深处,如同沉睡的火种,等待着必将到来的、重见天日并燃起燎原之势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