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蚀日盟袭·围剿伏击**
*“天地为炉,众生为炭;而我执火,不焚苍生。”*
暮云如血,斜阳垂尽于西岭之巅。
千峰染赤,万壑流金。山道蜿蜒如蛇,穿行于断崖绝壁之间,两侧巨岩耸峙,似远古神只遗落的残骨,静默地俯瞰着这方尘世。风从谷底吹起,卷着沙砾与枯叶,在空中划出凄厉的呼啸,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低语——诉说着过往战事的悲怆,预兆着将至杀劫的凶险。
苏璃一行三十七人,正行于此间。
他们自南疆密林而出,携第二钥归返总部。此钥乃木灵所授,形如藤杖,通体碧绿,内蕴生机流转,可引百草复苏、枯脉重燃。然其力量愈是清明,便愈招邪祟觊觎。果然,才出林界不过三日,已有数股游骑尾随其后,皆被胡来率小队悄然剪除。然而众人皆知,真正的风暴,尚未降临。
此刻,队伍缓步前行于一道狭长峡谷之中。此地名为“断喉涧”,因两山夹峙,仅容一车通行,状若咽喉得名。相传上古之时,曾有一代龙魂继承者在此遭伏,身陨道消,血染千尺岩壁,至今夜深人静时,犹闻刀鸣隐隐,风中有泣。
“停。”忽有一声低喝,自队首传来。
说话的是胡来。
他立于一块突石之上,右臂虽以布条缠裹,仍难掩断口处渗出的暗红。那条手臂本已装有机关义肢,却在前番试炼中被毒蛊腐蚀,不得已再度斩去。如今他仅凭左臂握刀,身形却比往日更显挺拔,如一杆不折之枪,直指苍天。
他眯眼望向远处山脊,眉心微蹙。
“风不对。”他喃喃,“太静了。”
话音未落,身旁老猎户出身的斥候已匍匐于地,耳贴岩石,片刻后脸色骤变:“将军……地下有动静,像是……脚步声?成千上万!”
众人闻言色变。
苏璃缓步上前,玉符悬于胸前,微微震颤,泛起淡淡金光。她闭目凝神,灵识如丝,悄然探入虚空——刹那间,一股阴寒之意扑面而来,似万千黑蛇自九幽爬出,缠绕心神。
“是‘噬灵雷’。”她睁眼,声音清冷如霜,“蚀日盟动用了禁器,他们早在此设伏。”
话音刚落,只听“轰”然一声巨响!
两侧山巅火光冲天,滚石如雨落下,瞬间封死了前后退路。紧接着,数十道黑影自峭壁跃下,落地无声,周身缭绕黑雾,双目猩红,竟是已被龙晶寄生的傀儡战士!
“结阵!”胡来怒吼,断岳刀横扫而出,刀气纵横十丈,将三名扑来的敌人劈为两半。鲜血飞溅,却不带一丝温热,反倒腥臭扑鼻,落地即化黑烟。
与此同时,天空骤然昏沉。
乌云翻涌,电光隐现,九枚青铜雷符自四面八方缓缓升起,呈北斗之形排列于天穹之上。每一道雷符中央,皆嵌有一颗幽蓝晶核,内里似有魂魄挣扎嘶吼,竟是以活人精魄炼制而成!
“那是……‘九曜噬灵阵’!”青崖子门下弟子惊呼,“传说此阵一旦启动,方圆十里之内,灵气尽断,术法皆废!”
话音未落,第一道雷霆已然落下!
非金非火,非雷非电,那是一道纯粹的“吞噬之光”。它自天而降,如巨蟒吞象,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岩石风化,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发出呜咽之声。
苏璃抬手欲召护心镜之力,却发现体内灵力竟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不好!”她心头剧震,“我们的灵枢被压制了!”
原来,这“噬灵雷”并非单纯攻击之器,而是专克修行者的禁忌杀阵。它能封锁天地元气,切断人体与自然之间的共鸣通道,使一切依赖灵力施展的神通尽数失效。纵是龙魂继承者,亦难逃此劫。
刹那间,战场局势逆转。
敌众我寡,地形受限,灵力尽失,退无可退。
百余名蚀日盟精锐自四面合围而来,步伐整齐,眼神空洞,宛如机械傀儡。为首之人披玄袍,戴青铜面具,手持一根骨杖,杖顶镶嵌一颗跳动的心脏模样的晶石。
“苏璃。”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你带着钥匙,却不懂它的真正用途。交出来吧,免受无谓之苦。”
苏璃冷笑:“你们用百姓性命炼制龙晶,奴役万民开掘矿脉,还谈何‘用途’?不过是妄图唤醒邪神,换取永生之力罢了。”
“永生?”那人轻笑,“我们追求的,是超越生死的存在。当旧秩序崩塌,新纪元开启,凡人皆可成神——只要你愿意成为容器。”
“做梦。”胡来啐了一口血沫,单膝跪地,左手撑刀,“老子宁可死在这断喉涧,也不会让你们碰她一根手指!”
话毕,他猛然暴起,如猛虎扑食,直取敌首!
可惜,灵力被封,纵是武艺通神,终究人力有限。那玄袍人轻轻挥动骨杖,一道黑芒闪过,胡来胸口顿时炸开一道血痕,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撞在岩壁之上,口中鲜血狂喷。
“胡来!”苏璃疾呼,想要奔去,却被两名傀儡拦住。
她徒手搏斗,拳风凌厉,腿影翻飞,接连踢碎三人头颅。但她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久战之下,体力渐竭,呼吸粗重,额角汗水混着血迹滑落。
眼看包围圈越缩越小,敌军步步紧逼,形势危如累卵。
就在此刻,胸前玉符忽地一烫。
一道古老的声音,自灵魂深处响起:
> “汝心尚存,光便不灭。愿否燃命为灯,照破长夜?”
苏璃怔住。
那是母亲临终前的记忆回响,也是护心镜真正的召唤之语。
她低头看着手中玉符,那原本温润的玉石此刻竟开始龟裂,丝丝金焰自缝隙中溢出,如同晨曦初露,驱散黑暗。
“你要我……燃烧寿命?”她低声问。
镜中无言,唯有心跳共鸣。
她笑了。
笑意清淡,却坚定如铁。
下一瞬,她双手合十,将玉符高举过顶,朗声道:
> “以吾之血,祭天地正气;以吾之魂,护苍生安宁!今日,我不求胜,只求不退一步!”
言罢,她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洒于玉符之上!
“嗡——”
整片山谷骤然一亮!
一道金色光柱自她身上冲天而起,穿透乌云,直贯星河!那光芒温暖而不灼烈,柔和却不怯弱,仿佛冬尽春来时第一缕照进冰原的阳光,又似乱世之中唯一不肯熄灭的烛火。
护心镜彻底激活!
一层半透明的金色结界缓缓展开,如莲瓣绽放,将整个队伍笼罩其中。那些扑来的傀儡触之即焚,化作焦炭坠地;九曜雷符投下的吞噬之光,也被结界反弹,反噬其主,当场炸毁两枚!
“不可能!”玄袍人大吼,“她竟然能以凡躯强行开启护心镜?这需要耗损多少寿元?!”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此刻的苏璃,已不再是那个清丽柔婉的少女。
她的发丝根根泛金,双眸如熔金流淌,肌肤下隐约可见经络中流动的光辉。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生命剥离之声,仿佛岁月正从她身上簌簌剥落。
她在燃烧自己。
以命为薪,点燃希望之火。
结界稳固,众人得以喘息。医者立刻抢救伤员,胡来勉强坐起,望着那道孤傲的身影,眼中既有痛惜,又有敬仰。
“傻女人……”他喃喃,“说过多少次,别一个人扛……”
可他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为了逞强。
她是不愿让更多人牺牲。
风渐止,雷暂停,天地仿佛也为这一幕屏息。
而在那金色光辉之下,苏璃缓缓转身,面向众人,声音虽虚弱,却清晰可闻:
“听着,我们可能走不出去了。但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你们死在黑暗里。若有人想逃,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为你打开一道缺口。”
无人应答。
一名断腿的年轻士兵拄着断剑站起,咧嘴一笑:“我娘说过,好男儿死也要死得像个样子。跟着你,值了。”
另一位女医师收起药囊,抽出短匕:“我治不了伤了,但我还能杀人。”
老猎户摘下弓箭,搭上最后一支箭:“这一箭,送给那些吃人饭、做鬼事的东西。”
胡来挣扎起身,拾起断岳刀,左臂颤抖,却稳稳举起:
> “苏璃,你说过,守护不是负担,是选择。这一次,换我陪你走到最后。”
众人纷纷起身,列阵而立,虽疲惫不堪,目光却如炬。
他们不再只是士兵、医师、斥候。
他们是守望者。
是光的延续。
是黑暗无法吞噬的最后一寸土地。
苏璃望着他们,眼角滑下一滴泪。
那泪水未落地,便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结界之中。
“谢谢。”她轻声道,“能与你们同行,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就在此时,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龙吟。
遥远,缥缈,却震撼心魄。
玉符残片中,浮现出一道虚影——是炎煌,剑灵之魂。
“主人,”它低语,“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世,龙族从未真正离去。”
话音落下,七处遗迹方向同时亮起微光,仿佛七盏长明之灯,遥相呼应。
即使灵力被封,即使身处绝境,信念仍在传递。
那一夜,断喉涧没有星光,却比任何夜晚都要明亮。
金光如昼,映照群山。
敌军胆寒,攻势暂缓。
而苏璃站在光之中央,衣袂飘飞,宛若降临人间的神女。她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但她知道——
只要光还在,希望就不灭。
哪怕代价是生命。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一战,史官未曾记载。
但在民间,百年之后仍有歌谣传唱:
“断喉涧中血未冷,金光照破九重阴。
一女子持玉符立,万人不敢前。
她非神佛,不求香火,唯愿世间再无黑夜。”
多年后,胡来曾在一篇回忆录中写道:
“那一日,我看见了真正的英雄。不是无所不能的强者,而是明知会死,仍选择前行的人。她用生命告诉我们:有些路,必须有人先走;有些光,必须有人先点燃。”
风起,云散。
黎明将至。
而她依旧站在那里,守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等待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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