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雨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啪,像有人拿指甲刮玻璃。
江晚是疼醒的。
肩膀往下火辣辣地抽,她猛地缩成一团,手不自觉护住脑袋。耳朵里嗡嗡响,还有皮带撕风的声音,鼻子里一股酒臭混着墙角发霉的味儿。她闭着眼,呼吸压得极低,一动不敢动,好像只要不动,就还是安全的。
可她清楚——这不是梦。
上辈子,也是这种雨夜。王浩喝多了,说她没做饭,抄起皮带就抽。她缩在墙角哭着求他,电话那头妈说:“女人嫁了人,哪有不挨打的?”后来他嫌她还手,拖到楼梯口,一脚踹下去。
骨头断的声音,血往外涌的声音,心跳停止前,最后看见的是天花板上的裂纹。
她活了三十年,死在三十一岁生日前一晚。
现在,她回来了。十八岁,结婚第三年,家暴还没真正开始的前夜。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床头柜上那根卷曲的皮带。
江晚睁眼。眼睛黑得发沉,没光,像口枯井。
她慢慢松开咬紧的牙,指甲掐进掌心,一滴血冒出来,顺着指节滑下,在素色睡裙上洇出一小块暗红。
王浩歪在床头,鼾声粗重。皮带被他甩回柜子,金属扣碰了下,叮一声。
她不动,任雨水从窗缝渗进来,滴答、滴答,像在数命。
三分钟后,王浩彻底睡死过去。
江晚动了。
她滑下床,光脚踩地,冰得一颤。膝盖着地,胳膊伸进床底最里面。指尖碰到铁盒边,轻轻一勾,拖出来。
盒子锈了,密码是结婚纪念日——王浩不知道她早改了。
她从袖口摸出小刀片,划破左手中指,血涌出来,滴在干了的口红上。指尖碾了碾,膏体重新润了,泛着暗红光。
离婚协议躺在盒底。
她翻到背面,笔尖蘸着血,一笔一划写:
“再敢碰我,让你身败名裂。”
字抖,但狠。
写完,盒子推回原位,她躺回去,呼吸调成浅浅的,眼皮微微颤,像还在昏着。
左手旧疤,在昏黄灯下泛冷光。
和新流的血,一明一暗。
这是她给命运的第一道口子。
——不是逃,是算账。
雨没停。
城南墓园,青石路湿透,黑伞一片。
沈倾寒站前排,黑裙子贴身上,头发滴水,垂在肩上。头低着,肩膀轻轻抖,看着像极了伤心的妹妹。
没人看见她指甲缝里藏着的透明液体。
牧师念祷告,声音低沉。
她抬手,像要擦泪,指尖却在碰眼角时,轻轻一抹,液体蹭上咖啡杯右边。
杯子搁在供桌旁,陆曼习惯用左手拿。
热气往上冒,液体遇热开始腐蚀,杯沿悄悄裂了道看不见的缝。
四十五秒后,侍者端来咖啡。
陆曼走过来,高跟鞋敲地,一身黑套装,珍珠项链温润,脸上美得刚好。
“倾寒,节哀。”她伸手要扶。
沈倾寒忽然踉跄,往前扑,右手一把抓住陆曼手臂。
力道正好。
陆曼一晃,本能还手接杯。
右手拿杯,胸口朝下。
药滑进去,无声。
沈倾寒低头,睫毛抖了下,一滴泪落,砸在锁骨处的血色双生花纹身上。
那纹身像动了一下,像活的。
她嘴唇微张,没出声:
“下一个,是你。”
陆曼没察觉。
她端着咖啡,走到墓碑前,念悼词,声音柔和:“清清走得太突然,我们沈家……痛失明珠。”
沈倾寒站在她身后,看着那背影,眼里没有悲,只有冷。
她记得姐姐死前最后一句话:“别信她,也别信爸。”
然后被推进手术室,再没出来。
爸沈明远签了字,继母陆曼含泪送别,全城都说她贤惠。
可她知道,姐姐是被毒死的。
而她,是下一个。
三年后,地下实验室,神经毒素打进脊椎,她开始幻觉,看见墙缝渗血,听见姐姐在墙里哭。
最后一夜,爆炸响起,她爬向通风口,手里攥着一块烧焦的芯片,上面刻着两个字:极光。
火吞了她。
她死了。
可现在,她回来了。
十八岁,姐姐葬礼当天,一切还没开始。
她抬手,轻轻按了下左腕绷带下的刀口。
里面藏着一把薄得像纸的匕首。
她不需要刀杀人。
她只需要一个开始。
江晚醒来时,王浩已经走了。
屋里空着,酒瓶倒地,皮带还挂在柜角。
她坐起来,摸了摸肩上的红印,不重,但够提醒她——昨晚不是梦。
她重生了。
她走进洗手间,开水龙头,指尖的血被冲淡。她盯着镜子里的人:黑发披肩,眉眼干净,像朵被雨打蔫的白花。
没人看得出,这身子装着三十岁的魂,和一颗早就冻住的心。
她换上素色工装裙,袖口暗袋里的刀片贴着皮肤,凉。
手机震了。
妈打来的。
她没接。
上辈子,妈说:“王浩是为你好,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后来她死了,妈收了王浩的钱,转身就把她的骨灰盒卖了。
这一世,她不认这个妈。
她拉开床头柜,取出离婚协议,翻到背面。
血字还没干,暗红得像咒。
她拍了照,存进加密文件夹,起名:清算1。
协议放回铁盒,推回床底。
她没跑。
现在跑,等于认怂。
她要等,等王浩再动手,等他以为她还会低头。
到那天,她让他知道——
温顺的羊,也能咬断人的喉咙。
沈倾寒回到沈家。
大宅亮着灯,陆曼在客厅应酬,笑得温婉:“倾寒受了刺激,得静养。”
看见她,立刻起身:“宝贝,你淋雨了,快去换衣服。”
沈倾寒低头,轻声“嗯”了一下。
上楼时,路过爸书房。
门没关严。
她停了下,听见里面说话:
“……极光计划,第三阶段准备好了。”
她手指一紧。
没多留。
她继续上楼,进屋,锁门,从床垫下摸出一台烧黑的笔记本。
屏幕裂了,还能开机。
输密码,跳出一个加密文档,标题:名单。
第一个:陆曼。
第二个:沈明远。
她点开录音,声音轻得像梦话:
“姐姐,我回来了。”
“这次,我不让他们活着。”
雨小了。
城市在雾里醒来。
江晚站在窗前,看天边发亮。
沈倾寒靠在床上,听窗外雨声。
她们没见过面。
可就在这一刻,两双眼睛同时睁开。
一个在出租屋的霉味里攥紧刀片。
一个在豪门的寂静中按下刹车。
雨夜里,刀出鞘了。
没声,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