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屋檐往下掉,砸在铁皮棚顶上,啪、啪、啪,断断续续。江晚靠着墙,左臂那块烧伤开始发黑,皮翻起来,像旧报纸被火烧过又晾干。她没吭声,把匕首架在火上烤了会儿,刀刃红了,贴上去,慢慢割那层死皮。血混着脓往下流,顺着胳膊滑到指尖,滴到地上,一坨一坨,干了成暗红点。
额角那道疤突然抽了一下。
她手一停,手指悬在眉骨边。不是疼,是烫,像皮底下有火苗往上蹿。眼前猛地一红——卡车炸开的火光,映在沈倾寒锁骨上,那朵纹身忽然亮了,像活了一样扭动。她眨了眨眼,啥都没了。可胸口闷了一下,像被人攥住又松开。
她收回手,继续刮,动作没变,呼吸却沉了。
终端搁在膝盖上,黑着屏。她没急着开,从内袋摸出那张检修单,翻到背面,指头蹭着那行烧糊的字迹。纸角焦了,信息残了,但她记得解出来的内容:药源,仁和制药,批号xG-09。这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没起波澜。可一想到沈倾寒塞给她的U盘,沾着血,金属壳发黏,那两个字就钉进脑子,越陷越深。
手机震了。
她低头,屏亮了,一条匿名消息:【坐标更新】。
没名字,没多余字,就一串数字。她盯着看了三秒,划开地图,调出过去七小时垃圾车的路线。三站中转,全绕开监控死角,路径算得精准,像掐着每辆车的速度跑的。她关掉,再比对坐标,确认没追踪信号,才低声说了句:“你还活着,就够了。”
声音轻,像说给空气听的。
手机塞进袖口夹层,抓起大衣要起身。衣摆一滑,内衬缝线处凸了一下。她停住,从急救包里翻出针线,拆开两寸,塞进一枚米粒大的摄像头,一针一针缝回去。线头咬断,抚平布料,看不出破绽。
大衣重新披上,重量没变。但她知道,从现在起,她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落在某双眼睛里。
——如果那人还醒着。
锅炉房灯灭了。
沈倾寒蜷在铁桌下,终端只剩一道微光,照着她发白的脸。空气潮,设备短路,她刚手动重启,数据没丢。可医院监控卡在最后一帧:一辆没标牌的医疗车开进后门,登记人写着“陆曼特批”。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滑向车牌记录,系统弹出权限拒绝。
她没再试。
肩上的布条湿透了,她扯下来,伤口发紫,渗液带腥。她伸手摸锁骨,指尖刚碰皮肤,那片纹身突然发烫,像烙铁贴上来。她缩了下手,没躲,反而用力按下去。
痛,直冲脑门。
她咬住下唇,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就这会儿,一阵咳猛地冲上来,她弯腰撑地,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人抖。缓过劲,掌心多了块暗红的东西,黏,带铁味。她低头看,血块表面浮着一层淡香,甜里发腐,像某种药烧完的味。
她瞳孔一缩。
这味……她在姐姐病房闻过。最后一次探视,沈清躺在实验台上,鼻插管,床头滴着无色液体,空气里就是这味。她当时没多想,以为是镇静剂。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药,是毒。
她盯着血块,指腹碾了碾,香味更浓。xG-09——脑子里炸了。她猛地抬头,调出仁和制药的股权图。手指悬在某个子公司名上,还没点,铁门那边传来摩擦声。
她立刻关机,终端塞进通风管,人退到墙角阴影里。
脚步声靠近,停在门口。外面的人没进来,站了十几秒,转身走,铁门合上,锁链晃了下。
她没动,等了五分钟,才爬回去开机。屏亮了,定位红点还在闪——江晚的信号没断。她盯着那点红,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按在锁骨纹身上。
“我在。”她低声说,声音哑得快听不见。
话刚落,江晚正把终端塞进防水袋,准备收包。她忽然停住,心口一紧,像被什么拽了下。她低头看胸口,啥也没有。可额角那道疤又跳,比之前更狠。她闭眼,眼前又浮出那朵纹身——不是静的,是烧着的,血丝顺着皮肤爬,像活了的藤。
她睁眼,呼吸沉了。
大衣挂在椅背,摄像头藏得严实。她没碰,走到窗边,掀开半角窗帘。雨停了,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她左手旧疤上。她盯着看了两秒,忽然觉得,这伤和额角的新疤,像是被谁刻下的记号。
同一刻,沈倾寒也抬头看窗外。
破窗框着半轮月亮,光落脸上,冷得像霜。她看着终端上的红点,没动,也没再说话。右手慢慢抬起来,指尖划过纹身边缘,划出一道浅口。血从皮下渗出,顺锁骨流进衣领,她没擦。
江晚翻身,大衣滑落,摄像头微光一闪。
她胸口发闷,像体内有东西在震。她按住心口,闭眼那一瞬,梦来了——火光中,沈倾寒站在废墟里,锁骨纹身烧得通红,嘴在动,她听不清,只看见对方嘴唇开合,吐出一个字。
她的名字。
沈倾寒在同一秒惊醒。
她猛地坐起,手按胸口,纹身还在烫,皮下的血丝在动。终端亮着,红点稳。她盯了好久,忽然抬手,在触控板上敲下:【信号稳定,勿关设备】。
发送。
她没等回,关屏,靠回墙边。手指无意识蹭着左腕绷带下的刀痕,一下,又一下。锅炉房彻底黑了,只有她眼底还泛着红,像没烧完的灰。
江晚在梦里看见那朵纹身裂开,伸出一只手,朝她来。
她没躲,抬手迎上去。
指尖碰上的刹那,额角疤痕猛地炸开,剧痛。她惊醒,冷汗湿透后背。窗外月光还在,她坐起,没开灯,摸大衣,确认摄像头在。然后走到墙角,从砖缝抠出一把备用钥匙,塞进鞋垫夹层。
她坐下,闭眼,呼吸慢慢平复。
可那痛没走,像根线,一头拴她额角,另一头,连着某个远地方。
沈倾寒在黑暗里睁着眼。
她没睡,也不敢睡。怕一闭眼,姐姐的脸就浮出来,说“别烧掉记录”。可现在,她自己就是记录。xG-09在她血里,纹身在她皮上,而江晚,是唯一能看见真相的人。
她抬起手,月光下,锁骨纹身微微发亮。某一瞬,那形状,和江晚额角的疤,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