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贴着礁石吹过来,带着咸咸的腥味和一点点铁锈的气息。江晚背着沈倾寒,一脚踩进湿滑的滩涂里,每走一步,脚就陷进泥沙中,几乎没到小腿。她的左臂是义肢,接口处还在发烫,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顺着神经往上扎,可她一点都没停下。
沈倾寒靠在她肩上,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直到被轻轻放下,她才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江晚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往那边。”她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抬手指向远处一片被海浪冲刷得发白的礁石,“洞口在水下,三米深。”
江晚没问她怎么知道的,也没问那艘潜水艇是谁准备的。她只是点点头,扶着沈倾寒站起来。海水已经漫到了膝盖,冷得刺骨。
沈倾寒忽然站住,从风衣内侧掏出一个扁平的遥控器塞进她手里。金属外壳上有几道划痕,边角都磨得发亮了,一看就是经常用的东西。
“你走水下路线。”她说着,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解开腰间的装置,“我不能跟你一起。”
江晚盯着她:“你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
“正因为我这样,他们才会信。”沈倾寒扯了下嘴角,眼神却一点都没动摇,“我去引他们往东,你往北偏东十五度走,别开导航,磁场会暴露你。”
她说完就要往海里跳。江晚一把拽住她:“你身上的炸弹呢?那是c4?你想干什么?”
“制造点动静。”沈倾寒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遥控器彻底按进她掌心,“别回头,也别等我。记住,声东击西——不是让你逃,是让你活。”
话音刚落,她猛地一挣,转身跃入海中。浪花翻起,人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江晚站在原地,手里的遥控器沉甸甸的,像一块铅。她低头看了眼左手腕,那里嵌着一枚小小的芯片,正发出低频震动,一下一下,像是心跳的余波。她咬咬牙,抱着终端扎进了海水里。
潜下去三米后,她摸到了那个隐蔽的洞口。岩壁粗糙,长满了海藻,入口刚好够一个人通过。她屏住呼吸游进去,脚蹬了几下,眼前豁然开朗。
一艘小型潜水艇静静地停在海底的凹槽里,外壳是暗灰色的,几乎和周围的礁石融为一体。舱门微微开着,里面闪着微弱的绿光。
她游进去,关紧舱门,拧动密封阀。排水声响起,空气慢慢充满整个空间。她脱下湿透的外套,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终端——数据还在,加密通道也没断。
接着,她在控制台下面发现了一台老旧的军用通讯器。天线弯了,表面还有烧过的痕迹,但红灯还在一闪一闪。她试着接通,频道里只有杂音。
五秒后,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
“……三分钟后……引爆第一枚浮标……”
是沈倾寒。
江晚立刻坐直身体,调高接收频率。
“……往北偏东十五度……避开主航道……磁暴网覆盖范围……直径八百米……你只剩一次机会……”
信号时断时续,但她听得清楚。江晚启动引擎,仪表盘亮起,推进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她盯着深度计,缓缓上升两米,让潜水艇悬浮在温跃层下方——这里水流稳定,最难被声呐发现。
她刚调整好航向,海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轰——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离潜水艇不到四百米!紧接着又是两声、三声,连续三次爆炸在不同方向炸开,形成扇形干扰区。
江晚透过舷窗看到海面翻腾,浪峰扭曲成漩涡,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搅动海水。
那是水龙卷。
她一下子明白了——沈倾寒用c4脉冲装置炸开了海底沉积层,释放出大量气泡和湍流,破坏了敌方声呐的直线定位。这种操作极其危险,稍有差池就会把自己卷进去。
可她还是做了。
通讯器又响了。
“他们转向了。”沈倾寒的声音比刚才更虚弱,却带着一种冷静的笃定,“东侧潜艇偏离原路线三百米……你有七分钟窗口期……别浪费。”
江晚没说话,直接把航速提到最大。潜水艇像一条银鱼般滑入暗流带,避开了磁暴网最密集的区域。
她看着仪表盘上的轨迹图,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左手腕的芯片震动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短促震动,而是有节奏地跳动,像某种密码。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定位信号。
这是触发机制。
第104章那天,在排水管里,沈倾寒亲手把这枚芯片按进她手腕。当时她说:“走左边,三分钟后爆炸。”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命令,是一场预演。
而现在,这震动的节奏,正是当年声呐陷阱启动的节拍。
她终于明白:沈倾寒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她不是临时决定引开敌人,而是把整条逃生路线,悄悄埋进了过去的每一次行动里。
江晚立刻关闭引擎。
潜水艇随着暗流缓缓漂移,动力系统完全静默。她死死盯着舷窗外,等待下一步变化。
几分钟后,远处海面出现异常。
一艘黑色潜艇破浪而来,体型庞大,通体没有标识,正高速逼近这片海域。它的声呐全开,扫描频率极高,明显是在追踪金属信号。
而她的义肢,就是最大的目标。
就在敌艇即将进入探测范围时,海底岩缝中突然亮起三个红点。
是声呐浮标。
江晚瞳孔一缩——这些浮标根本不是乱放的。它们的位置组成一个三角诱饵阵,模拟出一艘大型载具的航行轨迹。只要敌艇靠近,就会误判为高价值目标。
下一秒,通讯器传来一声轻响。
没有语言。
只有一声按键音。
远程引爆。
轰!!!
三枚浮标同时炸开,冲击波撕裂海水,形成巨大的气泡屏障。敌艇来不及躲避,直接撞上残骸群,船体剧烈震动,随即引发内部连锁爆炸。
火光从水下喷涌而出,整片海域都被染成红色。巨大的冲击力让潜水艇猛地一震,江晚被甩到舱壁上,肩膀磕得生疼。
她挣扎着爬回座位,望向爆炸中心。
烟尘还未散去,海面开始翻滚。一道人影破水而出,黑发贴在脸上,双手高举,像是在确认什么。
是沈倾寒。
她浮在燃烧的油污边缘,随波起伏,左手紧紧抓着一块破损的浮板。右肩有血顺着手臂流下,在海水里晕开。
可她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
是一种带着疲惫、却又像孩子般得意的笑容。
江晚看着她,胸口一阵发酸。
她按下通讯键,声音有些哑:“你还活着?”
沈倾寒喘了口气,声音断断续续:“你说过……不会让我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
“所以你就拿命去赌?”
“不是赌。”她咳了一声,吐出口里的海水,“是算。我知道你会关引擎,也知道他们会贪功冒进……我只是……把每一步,都算进了你的反应。”
江晚没说话。
她懂了。
沈倾寒不是在指挥她,而是在和她同步思维。就像她们曾经在手术台上同步心跳那样,这一次,她们在生死之间完成了默契的共鸣。
远处火势渐弱,仍有残骸在燃烧。江晚重新启动潜水艇,准备靠过去接她。
就在这时,她眼角扫过仪表盘。
雷达上,原本消失的那个红点,又出现了。
不是刚才那艘爆炸的敌艇。
是另一艘。
更小,更快,悄无声息地从西南方向逼近,正以极低噪音朝沈倾寒所在的位置靠近。
江晚猛地抬头。
沈倾寒还浮在水面,背对着那个方向,完全没有察觉。
她立刻按下通讯按钮,声音压到最低:“别动,背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