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轻轻推开那张写着北极坐标的纸条,窗外的极光已经渐渐消失,天边泛起淡淡的白。她站起身,把修好的义肢重新绑在腿上,金属关节“咔哒”一声锁紧,蓝光一闪一闪,稳定得像她此刻的心跳。
沈倾寒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呼吸很轻,像是睡熟了。她没再看他,也没再看那扇曾映出极光的窗子。只是低头,从衣领内侧的暗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存储卡——那是昨晚他咳着血画完声波密钥后塞给她的,说能穿透冰层的信号屏障。她把它贴身收好,转身朝门口走去。
外面风雪停了,废弃诊所门前结了一层薄霜。她回头看了眼,门缝里透出一点暖黄的光,可他没有追出来。这样也好。
她拉紧防寒服的拉链,背上战术包,走向百米外停着的雪地摩托。
引擎启动的声音被厚厚的雪吞掉了。她一路向北,穿过荒原和冻土,中途换了两次燃料罐,都是提前埋好的。第三天凌晨,终于到了科考站外。
铁网大门歪歪斜斜地敞着,像是被人硬撞开的。警戒系统早就坏了。她把摩托留在远处,徒步靠近主楼。地上有脚印,新旧混杂,但都被风吹得半掩在雪下。她蹲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冰面,确认方向是通往地下的竖井——那里本不该有路。
她顺着梯子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越往下越冷,呼出的气变成细小的霜,黏在口罩里面。义肢的关节开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在中途停下,打开接口的防护盖,挤进一颗银色胶囊。防冻液渗进去,机械运转恢复顺畅。
再往下三十米,眼前出现一面光滑的冰墙,像镜子一样。
她抬起左手,在冰面上敲了三下:短、短、长。
冰层深处传来震动,接着一道裂缝无声裂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坡道。冷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冷却剂的味道。
她走了进去。
尽头是个巨大的冰窟,头顶高高的,四壁嵌着透明管道,里面流动着幽蓝色的液体。中央立着一排服务器,外壳全是白霜,屏幕却亮着,数据一行行滚动。标题清楚地写着:“极光计划·实验体01号全周期记录”。
江晚走近,手指刚碰到键盘,屏幕突然跳转。
一张照片弹了出来——年幼的沈倾寒躺在金属台上,眼睛被蒙住,手臂上插满了管子。紧接着,机械女声响起:“实验体01号亲属识别成功。权限拒绝,启动自毁倒计时。”
红灯亮起,头顶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没慌。撕开左臂的袖口,露出那道横贯指节的旧疤。疤痕发白扭曲,是前世挣扎时被玻璃划伤的。她把手指按在生物识别区,用力压下去。
系统顿了两秒。
“验证通过。欢迎回来,备份管理员。”
屏幕解锁,大量文件自动展开:注射日志、神经反应图谱、意识剥离实验记录……每一份都盖着沈氏集团的标志,还有沈明远的电子签名。她迅速插入随身带的存储模块,进度条开始上升。
五分钟后,复制完成62%。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我的小公主还没来,但她的朋友先到了。”男人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平静得像在聊天气,“外面风大,你不该替她冒险。”
江晚抬头看向摄像头,冷笑一声,走到镜头前,直视着它:“我不是她朋友。”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沈倾寒穿着病号服坐在窗边的样子,锁骨上的图腾还没显现。她举起照片,贴在屏幕上。
“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人。”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瞬。
“你知道她为什么活下来吗?”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打给她的每一针毒药,都会被我的血中和。你的实验,早就失败了。”
“哦?”沈明远轻笑,“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就等着你们来找证据?”
他语气依旧从容,“我在等一个结果——当最纯粹的痛苦,遇上唯一能化解它的血液,会不会诞生新的秩序?你们不是破坏者,而是最后一环。”
江晚没说话。她转身走向四周的冰壁,从战术包里拿出四块高能炸药,一块块贴在承重柱的关键位置。延时设定十分钟。足够拷完剩下的数据,也足够让整个冰层塌下来。
“你在毁掉人类进化的钥匙。”他说。
“你在吃人。”她冷冷回了一句,继续检查线路。
“沈倾寒能活,是因为你。可你又能撑几次?”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些,“每次她吸你的血,你的神经系统就在衰退。医生没告诉你吗?你已经在透支生命。”
江晚的动作微微一顿。
但她很快直起身,拍掉手套上的冰渣,“那就让我死在她前面。至少我知道,她还能好好活着。”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轻叹。
“你以为她真的清醒吗?那不是爱,是依赖,是药物成瘾的变种。她离不开你,不是因为你多特别,而是你成了她唯一的解药。”
江晚终于抬头,盯着摄像头:“那你呢?你做了那么多实验,见过那么多‘解药’,为什么没能留住你妻子?为什么连亲生女儿都要毁掉?”
沈明远没回答。
她笑了笑,“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活着。你只知道控制,不知道守护。所以你赢不了。”
她按下炸药确认键,绿灯转红。
数据拷贝进度跳到89%。
冰层深处传来细微震动,像有什么东西醒了。头顶的管线开始渗水,蓝色液体顺着冰壁流下,在地面汇成细细的一滩。
“你还记得那天实验室爆炸吗?”沈明远忽然开口,“火光冲天,警报响个不停。我以为她死了。可后来我发现,真正烧毁的,是我自己。”
江晚看着屏幕。
“我一直以为我在造神。可到最后我才明白,神不会由父亲创造,只会从废墟里站起来。”
她说:“那你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他说,“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们。”
江晚眼神一凛。
“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他对讲机里的声音变得平静,“我是来见证结局的。”
数据拷贝进度达到97%。
她拔出存储模块,紧紧攥在手里。左手冻得发僵,指节发白,可她握得更紧了。
炸药倒计时显示:09:48。
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面还在滚动那些罪证。然后她转身,朝出口走去。
刚走两步,身后又响起提示音。
屏幕切换,跳出一段视频:沈倾寒被绑在椅子上,手腕上有针孔,眼睛睁着,却没有焦点。画外音是沈明远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完整记忆提取。准备剥离意识。”
时间戳显示:三年前,十二月十七日。
江晚的脚步钉在原地。
她慢慢转过身,走回屏幕前,颤抖着手指暂停画面。沈倾寒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微动,好像在喊什么。
她放大音频波形,终于听清两个模糊的音节——
“……晚……”
江晚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里没有泪,只有恨。
她把存储模块重新插回去,将拷贝进度调回初始,选择“全量导出”。接着,她拆开一块炸药的外壳,手动改写引爆逻辑——不再是定时,而是信号触发。
只要她按下遥控器,无论在哪,冰层都会瞬间崩塌。
她不想把证据留给法庭。
她只想埋了这个人。
对讲机又响了。
“你改了计划。”沈明远说,“你想同归于尽?”
“不。”她盯着摄像头,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一切消失。然后再把你封进冰里,像你当年对她做的那样。”
“你不会成功的。”他说,“这个基地不止一条路。”
“我不需要别的路。”她抬手,把遥控器夹进衣领内侧,“我只要一条——通向你心脏的。”
数据拷贝进度跳到99%。
冰层震颤加剧,头顶开始掉落碎冰。
倒计时显示:07:13。
江晚站在服务器前,左手紧握染血的存储模块,右手缓缓抚过屏幕上沈倾寒的脸。
门外,风雪再次卷起,呼啸声穿透厚重的冰壁。
屋内,红灯闪烁,滴答声越来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