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停下脚步,手伸进外套口袋,指尖碰到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她没拿出来,只是用拇指轻轻蹭了下边缘,又默默收回手。沈倾寒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什么也没问。
“先去酸液池。”江晚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通信塔的事可以等。”
沈倾寒点点头,转身往化工厂深处走。脚下的金属板因为昨晚的爆炸有些松动,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两人穿过断裂的管道区,绕过倒塌的储料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铁锈混着烂掉的柠檬,呛得人喉咙发痒。
酸液池在厂区西边,原本是个处理废料的大池子,现在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池面上漂着厚厚一层乳白色的泡沫,几乎看不到下面的液体。池子边缘的水泥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像蜂窝一样,几根断裂的钢梁歪歪斜斜地插进池底,像折断的骨头。
江晚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小盒子,外壳有些旧了,还带着划痕,接口处缠着黑色胶带。她按下开关,屏幕亮起微弱的绿光,耳机里立刻传来“滴、滴、滴”的规律声响。
“声波探测仪好了。”她说,“调到最低穿透档。”
沈倾寒接过耳机听了听,声音稳定,但回波乱七八糟。“池底塌了,信号被钢架反射,得手动过滤。”她打开随身终端,输入一串参数,屏幕上慢慢显现出池底的轮廓图。一个不规则的阴影卡在两根横梁之间,形状像个长方体。
“是它。”江晚盯着屏幕,眼神一紧,“箱子还在。”
她脱下外套,从工具包里拿出防化手套和面罩,动作干脆利落。沈倾寒递来一瓶喷雾,她对着双手喷了喷,又仔细检查了手套的接缝。
“别待太久。”沈倾寒低声说。
江晚没应,蹲下身子,把探测仪固定在池边的支架上,然后慢慢探身下去。她的脚踩在池壁一块凸起的钢板上,身体前倾,手臂伸向那层厚厚的泡沫。指尖刚碰上去,就感觉到一阵灼热。她咬住嘴唇,继续往下探,直到整只手都陷进泡沫里。
泡沫黏糊糊的,阻力很大。她凭着感觉顺着钢梁摸索。突然,指尖碰到一个硬东西。她一把抓住,用力往后拉——可箱子纹丝不动。
“卡住了。”她轻声说。
沈倾寒立刻蹲到池边,用手电照进去。光线被泡沫挡住,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往左偏一点,大概十度,那里有个夹角。”
江晚调整角度,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双臂同时用力。金属摩擦的声音从池底传来,接着“咚”地一声闷响。她猛地往后一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箱。
箱子已经被腐蚀得很严重,边角卷曲,锁扣也碎了。江晚把它放在地上,用毛巾小心擦掉表面残留的泡沫。沈倾寒戴上手套,轻轻掀开盖子。
里面大部分纸张都烂了,只剩下湿透的一堆残渣。但在右下角,有一小片泛黄的纸还勉强保持着形状,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还有救。”沈倾寒拿出一个密封袋,小心翼翼地把那片残页剥下来,放进袋子里。
两人退到平台西侧的遮蔽区。沈倾寒打开黑客工具包,取出一台小巧的显微设备,正面有一圈可调节的灯光。她把残页平铺在载物台上,盖上防护罩,启动机器。
镜头缓缓下降,画面被放大数百倍。江晚凑近屏幕,发现纸张纤维之间有一些细小的刻痕,排列得很整齐。
“不是印刷的。”沈倾寒调高光线,切换模式,“这是压制编号,属于内部批号系统。”
她输入指令,数据库开始搜索。几分钟后,屏幕上跳出一条记录:GS-9A,沈氏集团高层专用信纸,限量发放,只给董事会和直属秘书使用。
“陆曼办公室的纸。”江晚低声说。
“还不止。”沈倾寒翻出另一条数据,“过去一年,她申领的数量是标准额度的六倍,但没有任何文件归档记录。”
江晚盯着屏幕,忽然想起什么。“那份遗嘱副本……用的就是这种纸。”
沈倾寒没说话,默默关掉设备,收进包里。
江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钛合金小盒,不大,表面有防滑纹路。她打开盖子,里面分成两格,一格空着,另一格插着一枚黑色U盘。她把密封袋放进空格,合上盖子,拧紧锁扣。
“得藏好。”她说。
“警方靠不住。”沈倾寒说,“交出去等于让她有机会销毁。”
“也不能随身带。”江晚环顾四周,“万一被抓,证据就没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晚起身,走向主控室旁边的承重柱。柱子很粗,底部被爆炸震出了裂缝,但整体还算稳固。她蹲下,摸了摸基座边缘,水泥松动,露出了里面的钢筋。
“撬开。”她说。
沈倾寒从工具包里拿出液压钳和凿子。两人合力把表层的混凝土敲碎,清理出一个大约三十厘米深的洞。江晚把钛合金盒放进去,又用快干水泥封住缺口。她掏出一支激光笔,在水泥还没干的时候,刻下一个极小的符号——一个倒置的“L”和“S”交叉在一起。
“以后能找到。”她说。
沈倾寒看着她拍掉手上的灰,忽然问:“如果柱子倒了呢?”
江晚站直身子,拍了拍裤子。“那就拆了整个厂。”
远处天空泛着青灰色,晨光还没完全洒下来。风刮过空地,带着酸蚀后的干涩感。江晚望着通信塔的方向,那座铁塔静静立在城郊交界处,顶端的信号灯一闪一灭。
沈倾寒收拾好工具包,背在肩上。她左手腕的绷带又渗出血迹,但她没管。走到江晚身边时,她顿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盒子?”
江晚没回头。“很久以前。”
“想过有一天会用上吗?”
“想过。”她终于转头,眼神平静,“也想过我们撑不到这一天。”
沈倾寒没再说话。
江晚看了眼手表,七点零三分。她们已经在工厂待了两个小时。白天行动更安全,不能久留。
“走吧。”她说。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脚步平稳。经过酸液池时,江晚脚步微微一顿。池面依旧浮着厚厚的泡沫,但中心位置泛起一圈圈缓慢扩散的涟漪,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浮。
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沈倾寒走在后面,右手悄悄按在背包侧袋上——那里藏着一把折叠刀。
江晚迈出第三步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金属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