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寒眼角滑落的那滴血,轻轻砸在江晚的手背上,温热的,像一粒烧红的小沙子。
江晚没有擦。她只是慢慢合上手指,把那点温度紧紧攥在掌心。她抬头看向头顶的通风口——金属盖板已经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螺丝拧得严严实实,仿佛从没人爬进去过。外面的脚步声、枪响、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全都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知道FbI的人正在主控室收尾,可这一切还没结束。
她扶着沈倾寒坐起来,让她靠在角落那张旧诊疗椅上。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太久没用,关节都生锈了。江晚用袖口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血,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然后,她从沈倾寒指尖取回最后一颗胶囊——透明无色,像清晨草叶上凝结的一颗露水。
这是她们在化工厂地下实验室偷偷研制出的特殊药剂,能让人记忆里的痛苦被无限放大,但不会失控。药效三分钟起,持续十二分钟,刚好够完成一场“对话”。
“轮到你了。”江晚低声说。
沈倾寒睁开眼,瞳孔还泛着淡淡的红,嘴角却微微扬起。她盯着前方那面灰蒙蒙的单向玻璃,喉头轻轻动了一下,把那颗胶囊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开了。
陆曼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套装,头发一丝不乱,手里握着一支银色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她走到桌边,轻轻把注射器放在玻璃台面上,“嗒”的一声,清脆得让人心头一颤。
“你还敢来?”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责备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明明知道,只要我按下活塞,你就会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房间。”
沈倾寒没说话。她慢慢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像是刚从一场深梦里醒来。她一步步走向房间中央,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仿佛在试探脚下的地面会不会塌。
“继母,”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你知道吗?姐姐死前说,您连给她下毒,都要挑她最爱的蓝莓蛋糕。”
陆曼的手指猛地一缩。
“她说,那味道甜得让人想哭……就像您抱着她哭的时候一样。”
沈倾寒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锁骨处那个神秘的图腾。那里隐隐发烫,像有血在皮肤下流动。她的眼神变得恍惚,却又异常清晰,仿佛正看着某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画面。
“您怕她活得比您体面,怕她继承妈妈的一切……所以您一定要亲手毁掉她,对吗?”
陆曼站着没动,呼吸却一点点变重。那块蓝莓蛋糕,是她从未告诉任何人的秘密。那天厨房没人,她亲手切了一角,看着沈清一口一口吃下去,笑着说:“妈做的蛋糕,果然最好吃。”
“你胡说。”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从前那种笃定。
沈倾寒忽然笑了。她抬手抹了抹嘴角,像是真的尝到了什么。
“嗯……蓝莓的味道,还有一点铁锈味。”她低声说,“原来血混在奶油里,是这种感觉。”
陆曼猛地后退一步,背抵住了墙。她不该来的。她早该下令让守卫直接清除这个信号源。可她想知道——想知道这个女孩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动摇我?”她举起注射器,指尖用力压住活塞,“我只是在测试你的承受力。”
话音未落,沈倾寒忽然上前一步。
“那你记得那天晚上的雨吗?”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姐姐倒在楼梯口,血从耳朵里流出来,你说是你抱她去医院的。可她的鞋……她的鞋是反着穿的。”
陆曼瞳孔骤缩。
“你慌了,来不及替她换鞋,就直接把她拖出去。雨水打湿了地毯,血和水混在一起,流得到处都是。”
“闭嘴!”陆曼厉声打断。
“你不是为了沈家,也不是为了权力。”沈倾寒继续说,声音越来越轻,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你只是恨。恨她长得像妈妈,恨她说话像妈妈,恨她连哭的样子都像妈妈……所以你必须让她死,死在你面前,死在你亲手安排的一切里。”
注射器开始颤抖。
陆曼的手死死攥着针管,指节发白。她想反驳,想冷笑,想用一贯优雅的姿态碾碎这荒唐的指控。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沈倾寒又上前一步。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她轻声问,“姐姐临死前,还在替你辩解。她说,‘妈不会这么做的’……她到死,都叫你妈。”
陆曼猛地抬手,将注射器对准沈倾寒。
“别再说了!”
可就在这一瞬,沈倾寒忽然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在写什么字。她的嘴唇微动,无声地念出三个字母:t-R-U-t-h。
陆曼的目光跟着她的手指移动,瞳孔剧烈收缩。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厨房里,手里端着蛋糕盘,而沈清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嘴角还沾着奶油。她想逃,可双脚像钉在地上,动不了。
注射器滑脱了。
它从她手中坠落,针尖朝上,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
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手掌一紧,重新握住针管。
下一秒,手臂猛地一震。
针尖刺进了自己的左臂。
她愣住了。
低头看去,活塞已被压下三分之一,透明液体正缓缓注入血管。她想拔出针头,可手指僵硬,根本不听使唤。
沈倾寒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靠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陆曼粗重的喘息,和墙上挂钟缓慢走动的“滴答”声。
然后,阴影里传来脚步声。
江晚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素色长裙,裙摆上染着干涸的血迹,左手手指上的旧疤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她走到沈倾寒身边,没看陆曼,也没碰那支注射器。
“游戏结束了。”她说。
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进寂静里。
陆曼靠在墙上,手臂还在抖。她想喊人,想命令,想叫守卫。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前的画面开始晃动——厨房的瓷砖变成了诊疗室的地板,沈清的脸出现在角落,睁着眼,一句话不说。
江晚转头看向沈倾寒。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醒。锁骨处的图腾还在微微发亮,像一只沉睡的蝴蝶,即将醒来。
“还能撑住吗?”江晚问。
沈倾寒点点头,抬手扶住墙边。药效越来越强,记忆的碎片在脑中翻涌——实验室的冷光、针管的寒意、姐姐最后看她的眼神。但她没有退。
陆曼突然低笑了一声。
“你们……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她喘着气,终于把针头拔出来,扔在地上,“证据可以销毁,系统可以重建……只要我还活着,‘灰烬会’就不会倒。”
江晚看着她,忽然弯腰,从桌边捡起一张折叠的纸片。那是陆曼进来时放下的,边缘磨损,像是被反复打开过很多次。
她展开纸片,看了一眼。
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婴儿站在花园里,眉眼温柔,孩子笑得灿烂。
背面写着一行字:“别让我女儿变成第二个她。”
江晚抬起头,目光如刀。
“你说得对。”她缓缓开口,“只要你还活着,‘灰烬会’就不会倒。”
她把照片递给沈倾寒。
“可你错了。我们今天不是来杀你的。”
沈倾寒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女人的脸。
“我们是来让你亲眼看着,它怎么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