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狭小的密室里来回撞击,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像心跳一样打在墙上。控制台中央悬浮着冰冷的倒计时:99小时59分。
江晚的手刚从调试孔里抽出来,指尖还带着一丝灼热。芯片的绿光已经熄了,金属接口冒出一缕黑烟,像是烧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系统判定沈倾寒的生命体征低于安全线,自动启动了预载模式——她们不再是守护程序,而是被绑在命运引信上的钥匙,一旦引爆,谁都逃不掉。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沈倾寒的脸贴着她的肩膀,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湿了衣袖,晕开一片深色。江晚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压住自己也在流血的伤口。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滑下,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一颗颗沉重的泪。
“你说过要听我弹琴的。”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现在还没到谢幕的时候。”
她小心翼翼地把沈倾寒放平,让她靠在控制台上。冰冷的金属透过衣服传来寒意,但她顾不上这些。她撕下一点袖口的布条,草草缠住自己的手腕,止住部分出血,然后俯身靠近对方耳边,低声说:“你不是总说我走得太快?这次……换你带我走。”
没有回应。
江晚闭上眼,手指轻轻抚过锁骨的位置。那里原本什么都没有,可此刻却隐隐发烫,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意识一点点沉下去,仿佛坠入深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重生那晚,她在暴雨中翻过围墙,身后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化工厂顶楼,她用硝酸毁掉硬盘,火光照在玻璃碎片上,像满天碎星;游轮爆炸前一秒,沈倾寒死死抓住她的手,第一只血蝶从掌心飞出,扑向漆黑的海面。
每一次痛苦共享,每一次生死抉择,都不是命运的安排。是她们亲手刻下的痕迹,是属于彼此的印记。
她睁开眼,将手掌按在控制台的接口上。鲜血顺着掌纹流入金属槽,屏幕忽然闪了一下,摩尔斯电码重新浮现,节奏竟然和《致爱丽丝》的前奏一模一样。她不再记录,而是用手指一下下敲击终端边缘,按照曲谱的节拍,把生物电流一点点导入系统。
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语言,是只有她们能懂的共频方式。
第一组代码跳动时,沈倾寒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第二组,她的手指轻轻蜷起。
第三组,江晚忽然感觉到掌心有一道细微的划动——一道短,两道长,再一道短。那是她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我还活着。
她喉咙一紧,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睡,再撑一会儿。”
她继续敲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不断从手腕渗出,滴落在控制台边缘,顺着电路纹路蔓延。空气越来越热,墙面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整个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得快要炸开。
倒计时跳到99小时37分时,沈倾寒突然身子一抖。她的手猛地抓住江晚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掐进肉里。江晚没有躲,只是反手更紧地回握。
“我在。”她说,“我一直都在。”
沈倾寒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终于聚焦在她脸上。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江晚读懂了那个字:逃。
她轻轻摇头:“我们一起改写它。”
话音刚落,锁骨处的图腾突然亮起,红光穿透衣物,在两人之间铺开。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唤醒的古老契约。花纹从皮肤蔓延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对称的双生图案,随即碎裂成无数光点,化作一只只蝶形光影,盘旋升腾。
江晚抬头,看见那些“蝶”并不是真的蝴蝶,而是由能量凝聚而成的影子,在密室穹顶下层层环绕。它们飞行的轨迹与核爆程序的能量流向完全相反,像一张逆向编织的网,将即将爆发的冲击波一层层包裹、分解、扭转。
控制台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疯狂刷新错误代码。倒计时停在99小时18分,数字剧烈抖动,随后彻底定格。
没有爆炸。
没有火光。
只有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叹息。那些血蝶穿过金属穹顶,无声无息地飞向天空。晨光从裂缝外照进来,与蝶影交错,洒在满地破碎的仪器残骸上。
江晚跪坐在地,手臂抖得几乎撑不住身体。她伸手把沈倾寒搂进怀里,对方轻得像一片羽毛。她的脸上沾着血,嘴角却扬起一丝极淡的笑。
“……这次,我没让你一个人扛。”
江晚点点头,下巴抵在她发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们改写了命运。”
沈倾寒闭了闭眼,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蹭过江晚的脸颊,抹去一道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血痕。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夹着一声清越的鸟鸣。一只海鸥掠过废墟上空,左爪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在阳光下一闪。它嘴里叼着一块金属碎片,边缘呈倒三角,一角已经被烧得变形。
江晚望着那只鸟越飞越远,直到变成天边一个小点。她低头看怀中人,沈倾寒已经闭上眼睛,但胸口还有起伏。她的手还搭在江晚肩上,没松开。
密室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控制台彻底黑了,屏幕上裂开一道缝,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劈开。江晚靠着墙,把沈倾寒往怀里又紧了紧。衣服早已被血浸透,冷意贴着皮肤蔓延,可怀里的这个人还在呼吸,还在跳动,还在和她共享同一片温度。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那时候她们还没进实验室,还没签下血契,也没成为彼此唯一的光。那天沈倾寒发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念着一首曲子。江晚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直到她安静睡去。
现在,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可沈倾寒的眼皮动了动,嘴角又轻轻扬了一下。
她听见了。
外面的天彻底亮了。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血契图腾的红光渐渐变淡,最后缩回皮肤之下,像退潮后留下的痕迹。
江晚把脸埋进沈倾寒的颈窝,闻到铁锈味混着药水的气息。她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又收紧,确认这不是梦。
她们还活着。
而且,是并肩活下来的。
远处海面风平浪静,那只海鸥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朝阳升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