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的通风井里,金属梯子被震得直响。江晚跳下来时脚下一滑,膝盖撞到甲板边缘,疼得她咬牙。她没停下,立刻扑过去,一把抓住沈倾寒的手臂。
沈倾寒站在爆炸点下面,背对着她,身体绷得很紧。她的左手慢慢抬起来,手指按在锁骨下方,呼吸变得很轻,几乎听不见。
江晚心里一紧。
她见过这个动作。前世最后那天晚上,沈倾寒被打了第三针毒药后,也是这样把手放在心口,说:“只要我死了,你就安全了。”
江晚甩出袖子里的发簪,打在玻璃上,“叮”一声,碎片飞溅。她用肩膀猛地撞开沈倾寒,两人一起滚进翻倒的集装箱阴影里。铁皮摩擦发出声音,灰尘往下掉。
这时,远处传来第一声枪响。
子弹擦过甲板,打出火花。第二发、第三发接连打来,打在集装箱上,“砰砰”作响。
沈倾寒却笑了。
嘴角动了一下,笑得很轻。她低头看着压在江晚身下的手,低声说:“这样……我们就能一起走了。”
话没说完,她突然抽出匕首,刀刃朝自己胸口刺去。
江晚大喊:“要死也别现在死!”
她反手抓住沈倾寒的手腕,用力往下压。刀尖划破衣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红印,最后卡进甲板缝里,拔不出来。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江晚看到沈倾寒的眼白开始发红,瞳孔里像是有光闪动。
突然,耳边响起低沉的嗡鸣声。
不是外面传来的,是从她们身体里出来的。江晚脑子里一下子出现画面:冰冷的台子,皮带绑住手脚,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拿着针靠近。那是沈明远的脸。
同一刻,沈倾寒全身一抖。
她看见楼梯口,王浩笑着把一个人推下去。那人摔下来时长发飘起,是江晚的样子。脊椎断裂的痛让她差点咬破嘴唇。
这不是回忆,是正在发生的事。
血契被爆炸刺激,把她们最深的死亡记忆同步了。现实和过去混在一起,意识快要崩溃。
但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醒了。
江晚胸口一热,像有热流往上冲。她看见沈倾寒锁骨上的双生花图案从暗金变成金色,光在流动。同时,追兵那边传来闷哼,接着有人倒地。
她勉强抬头看。
三个拿枪的人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指缝里渗出血。其中一个抽了几下,不动了。
江晚明白了。
血契的共鸣没有让她们失控,反而形成一股力量,直接破坏了控制沈倾寒的信号源。那些想通过基因操控她的人,全被这股冲击震坏了脑子。
她喘着气,松开沈倾寒的手腕。可对方还紧紧抓着匕首。江晚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贴住她的脸,掌心碰到她冰凉的皮肤。
“醒过来。”她说,“你现在不是谁的实验品,也不是谁的武器。你是沈倾寒。”
沈倾寒睫毛抖了抖,喉咙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眼神模糊了一瞬,慢慢看清江晚的脸。她张嘴,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在这?”
“你说要切断源头。”江晚扶她坐好,快速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所以我跟来了。”
沈倾寒愣了一下,好像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她低头看胸口,那里已经被江晚用布条包住,防止她再伤自己。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那块布。
火还在烧,船歪得更厉害,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江晚知道不能久留,但她必须问清楚一件事。
她从怀里拿出一支装着金色液体的试管,举到沈倾寒眼前。液体还在转,好像有了反应。
“它在动。”江晚盯着她的眼睛,“而且比以前快。你在接收信号,对吗?”
沈倾寒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不是他们连我,是我连上了他们的系统。”她声音轻,但很清楚,“刚才那一击,不是防守……是我们主动断了三个节点。”
江晚心头一震。
这意味着沈倾寒不仅能抵抗控制,还能反过来攻击。她的身体不再是工具,成了武器。
但这代价太大。
江晚看向她背后。湿透的衬衫下,双生花的纹身正在变化——花瓣边缘出现裂痕,像干裂的土地,一点点剥落。
她没出声,默默撕下一块布,重新包扎沈倾寒手腕上的伤口。动作很轻,怕弄疼她。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江晚忽然问。
沈倾寒转头看她一眼。
“在码头仓库。”她说,“你穿灰裙子,站在雨里,手里拿着一把锈刀。”
江晚点头。“你说,‘你不该来这里’。”
“我说错了。”沈倾寒低声说,“你应该来。只有你来了,我才不是程序。”
江晚握住她的手,感觉她指尖有点凉。她刚想说话,忽然发现不对。
沈倾寒的身体开始发热,不是发烧那种热,像是里面在燃烧。她锁骨上的图腾越来越亮,几乎刺眼。背后的纹身,裂痕迅速扩大。
“怎么了?”江晚赶紧按住她肩膀。
沈倾寒抬头,眼神清醒,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冷静。
“他们在重启主控端。”她说,“最后一次尝试连接。”
“你能挡住吗?”
“能。”她顿了顿,“但这次,我会留下痕迹。”
江晚还没反应过来,沈倾寒已经抬起右手,用指尖在左臂划了一道口子。血流出来,她立刻把手按在甲板上,五指张开,像在画什么东西。
地面轻轻震动。
远处没灭的火突然扭成螺旋形。接着,船底传来一声闷响,整艘船剧烈晃动,倾斜得更快。
江晚抱住沈倾寒,滚到角落。头顶钢架砸下来,正好落在她们刚才的位置。
烟尘中,沈倾寒靠在她怀里,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她看着手上的血,忽然笑了。
“断了。”她说,“彻底断了。”
江晚摸她脖子,心跳弱但稳。她松了口气,准备起身,却发现沈倾寒背后的纹身——花瓣大片脱落,露出底下浅色的皮肤,像旧照片褪色。
她没说话,脱下外衣盖在沈倾寒肩上。
这时,沈倾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江晚。”她声音轻,却很有力,“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是谁……你要记得,第一个叫你名字的人,是我。”
江晚看着她,很久,点了点头。
沈倾寒闭上眼,靠在她肩上,终于放松下来。
江晚环顾四周,火光照着残骸,空气里有焦味和海水的味道。她知道现在安全了,但也明白,这一战留下的伤不会消失。
她低头看沈倾寒锁骨上的双生花——那朵花还在发光,金色纯净,不像人间的东西。
而她的手指,正轻轻搭在江晚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