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松开沈倾寒的手腕,指尖还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她站起身,从战术包里拿出那本发黄的账本残页。纸边已经烧黑了,中间夹着一层薄薄的金属膜。她用指甲轻轻掀开,露出一道暗红色的指印。
她的目光停在那道裂痕上。
这伤痕和沈倾寒右腕上的旧伤一模一样——从外侧切入,斜向内侧,末端分成两道细纹,像干裂的泥土。
沈倾寒靠在舱壁上,呼吸突然变重。他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下一秒,他抽出匕首,直接扎进自己大腿外侧。刀刺进肉的声音很轻,可血立刻流了出来,顺着裤子往下淌。
“这样你就能明白。”他喘了口气,“真正的痛是什么。”
江晚冲上前,抓住他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匕首掉在地上。她反手将他按在残骸上,另一只手猛地撕开自己左腿的裤管。一道陈年的刀伤露了出来,位置、长度、愈合后的痕迹,和他的伤口完全一样。
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闭嘴。要痛,我们一起痛。”
风雪吹在两人之间,蜂群突然剧烈震动。三百只毒蜂同时振翅,金色的光点在空中重新排列,形成一层厚厚的护盾,把他们围在里面。
江晚松开手,后退半步。她低头看着账本,手指在金属膜上滑动。刚才碰了一下,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原本看不懂的编码开始自动变化。一行行数字浮现出来,最后变成一幅地图——北极冰原深处,一个隐蔽的通风口被红圈标出。
坐标找到了。
她收起账本,转身朝船头走。快艇已经被冻住,只能走路过去。她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刚才按住沈倾寒的动作……不对劲。
不是她平时的习惯。她一向喜欢控制对方肩膀,而不是用手腕锁人。可刚才那一刻,她几乎是本能地用了沈倾寒的方式——左手扣腕,右手压肩,身体贴得很近,像是要把人钉死。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指微微发抖。
这不是第一次了。从昨天开始,她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模仿他的小动作:走路时肩膀下沉的角度,握刀时拇指的位置,甚至呼吸节奏都变得和他一样。她以为是血契的影响,但现在看来,更像是记忆在回来。
她回头看了眼沈倾寒。
他已经拔出了匕首,正在用布条包扎伤口。动作熟练,脸上没有表情。可当他抬头时,江晚看到他眼里有一瞬间的波动——就像她看账本时看到的那道血印,在反复回放。
“你知道这本账本是谁留下的吗?”她问。
沈倾寒摇头。“只知道它出现在姐姐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提到的地方。”
“你姐姐……有没有说过‘交易日’?”
“提过一次。”他声音低了下来,“她说那天晚上,父亲签了一份文件,用三条人命换了一笔军火订单。后来那三个人都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江晚沉默了几秒。“我见过那份文件。在我母亲卖给王浩的那些旧资料里。上面有沈家的章,还有你父亲的签名。”
沈倾寒看着她。“你怎么记得这些?”
“因为那天我也在。”她说,“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偷偷跟着母亲去了仓库。她把东西交给王浩的时候,我把文件拍了下来。我没敢看内容,只记住了日期——血色交易日。”
说完这句话,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昏暗的仓库,铁门吱呀作响,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站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支试管。那人转过头,露出半张脸——是沈明远。
她猛地晃了下头。
画面消失了。
可那种熟悉感还在。不是回忆,而是身体记得的事。她摸了摸左手的旧疤,发现那里有点发烫。
沈倾寒走到她面前,伸手碰了下她的太阳穴。“你在同步我的记忆。”
“什么?”
“每次我靠近你,你的反应都会慢零点三秒。”他低声说,“那是我在接收信息时的延迟。以前我以为是你在适应我,现在才明白——你是开始复制我了。”
江晚没说话。
她想起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不只是动作,连思考方式都在变。她开始用他的方式判断危险,用他的节奏调整呼吸,甚至在他自残时,第一反应不是阻止,而是对抗。
这不是共生。
这是融合。
“我们不能再等了。”她说,“入口就在前面,趁蜂群还能撑住,必须进去。”
沈倾寒点头。他把匕首插回腰间,主动走到她前面半步。“我走前面。”
“你受伤了。”
“所以我更该走前面。”他回头看她,“如果有陷阱,我替你踩。”
江晚没再争。她跟在他身后两步远,手指一直搭在骨刀柄上。风雪越来越大,蜂群护盾开始出现裂缝,金光一闪一闪。
他们走上冰脊时,地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霜。远处岩层中嵌着一道金属门,上面盖着冰雪,红外警戒灯一亮一灭。通风口在门下方三米处,被一块活动钢板挡住。
沈倾寒停下。
江晚也停下。
两人并肩站着,风吹得衣服紧贴身体。蜂群绕着他们飞,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吗?”江晚忽然问。
“记得。”他说,“你在码头仓库,穿着白裙子,手里拿着剪刀。你说你要杀一个人,问我能不能帮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找你?”
沈倾寒没回答。
江晚抬起手,轻轻碰了下他锁骨处的图腾。金色花纹微微发亮,像里面有东西在流动。
“因为我做过一个梦。”她说,“梦里你站在火里,喊我名字。可我听不清。等我跑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倒下了。我抱着你,血从你胸口流出来,染红了我的衣服。醒来之后,我就去找你了。”
沈倾寒看着她。
她继续说:“那时候我以为是预兆。现在才知道,那是你的记忆传给了我。”
两人都没动。
风雪中,金属门越来越清楚。蜂群的光圈缩小了,火力在下降。
江晚往前迈了一步。
沈倾寒也往前迈了一步。
他们的步伐几乎一样,落地时间、脚尖角度、重心转移,全都一致。
江晚发现了。
她想改节奏,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每一步都像被拉着走,和他同步。她想抬左手,结果右手先动;她想说话,嘴刚张开,沈倾寒已经说出一样的字。
“我们……”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正在变成一个人。”他接了下去。
蜂群突然静止。
三百只毒蜂悬在空中,金光凝固。
江晚抬起手,看着指尖。皮肤下好像有什么在动,像血管里多了条路。她看向沈倾寒,发现他眼角的红痕更深了,锁骨上的图腾变成纯金色,一点杂色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失去自己。”她说。
“那就别分开。”他说,“我不在乎只剩一个意识,只要那个人是你。”
江晚没再说话。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身边。两人距离不到三十厘米,可气息已经混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他每一次呼吸的气流,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金属门就在眼前。
通风口的钢板动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人。
江晚握住骨刀。
沈倾寒按下引爆器。
他们同时完成动作,没有犹豫,没有交流,像是练过无数次。
风雪更大了。
蜂群重新飞起来,绕着他们越转越快,金光连成一片,几乎看不见人影。
江晚迈出左脚。
沈倾寒迈出右脚。
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合在一起,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