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咽下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喉咙很干。她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金属环,边缘有些粗糙,磨着皮肤。沈倾寒还跪在雪地里,手指撑在地上,指节发白。刚才咳出的碎片已经收进铁盒,火也灭了,只有风吹着灰打转。
江晚站起来,走到废墟中间。她弯腰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木头,上面有黑油。她把木头插进冻土,从口袋拿出打火石,擦了两下,火星落到油上,火苗一下子窜起来。
火光照在沈倾寒脸上,她慢慢抬头,眼睛动了动。江晚没说话,走过去,在火边坐下。沈倾寒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走到她旁边蹲下。
火“噼啪”响了一声。
“我杀过人。”沈倾寒开口,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
江晚没看她,也没动。她从袖子里抽出一片薄铁,夹住一根燃着的木条,红的一头朝下,压在自己左臂外侧。皮肉碰到火,发出轻响,冒出了烟,她没有躲开。
等她拿开木条,衣服已经烧破,皮肤也焦了一块。她低头看着伤口,说:“我允许你所有的罪。”
沈倾寒转头看她,眼神变了。她伸手碰了碰江晚的手腕,指尖沾到一点血。江晚没躲,把手放在膝盖上,任火烤着空气。
火越烧越旺,热气上升,雪开始融化。水流入焦土,流出几道细痕。火影投在雪地上,晃来晃去,渐渐变成两个形状——两朵花缠在一起,花瓣交错,像长在同一根茎上。
沈倾寒突然站起,绕到江晚身后。她一把扯开江晚的衣领,露出左肩。那道旧疤还在,颜色发白,边缘不齐。是前世留下的。
她盯着疤痕,呼吸变重。她的手顺着肩膀滑下来,指甲轻轻划过疤的边缘。
“你的疤……该换新的了。”她说。
江晚没回头。她能感觉到沈倾寒的呼吸就在脖子边上,很近,带着热。她抬起右手,抓住对方手腕,但没有推开。
沈倾寒的手往下移,指尖碰到锁骨下方。那里有一片纹路,平时藏在衣服里,只有她们知道。她顺着纹路描了一遍,停了下来。
“你不怕吗?”她问。
江晚摇头。“我不怕你。”
“可我杀过人。”沈倾寒声音更沉,“不止一个。沈昭关在地下室时,我给他喂了药,让他醒不来。秦川那次失控,是我调了剂量。还有陆曼派来的三个保镖,他们在码头拦你,第二天就不见了。我知道他们去了哪。”
江晚终于转头。她看着沈倾寒的眼睛,里面没有闪躲,只有承认。
“我知道。”她说。
“你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江晚声音很稳,“你做事不留痕迹,但总有不对的地方。秦川那天不该倒那么快。沈昭醒来后记不清事,不是失忆,是药的作用。保镖失踪的时间太巧,刚好在我去码头前。”
沈倾寒看着她,像第一次认识她。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有用吗?”江晚反问,“你会停吗?”
沈倾寒没回答。
江晚收回目光,看向火堆。“你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护住我。我可以怪你手段狠,但我不能否认,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她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左肩的旧疤。
“这道疤是过去给我的教训。现在你要划新的,我不拦。因为我知道,这一刀不是伤害,是标记。”
沈倾寒忽然跪下,膝盖压进雪里。她俯身,嘴唇贴上那道旧疤,吻得很慢,像在确认什么。然后她抬起头,眼尾有点红。
“我不想让你背我的罪。”她说。
“你错了。”江晚抓住她的手腕,拉近,“你的罪,就是我的命。你想划新疤,可以。但记住,从今往后,你伤我一分,就得还我十分。我不只要你的忠诚,还要你的软弱,你的害怕,你不敢见光的所有东西。都给我。”
沈倾寒呼吸一紧。
江晚松开手,重新看向火堆。“火快没了,我们得走。陆曼还没死,沈明远也没找到。刚才清除的只是节点,不是源头。真正的账,还没算完。”
沈倾寒坐回她身边,两人靠得很近。火光在她们脸上跳动,影子在地上,还是那对缠在一起的花。
过了很久,沈倾寒低声说:“等事情结束,我想换个名字。”
“换名字做什么?”
“不想再叫沈倾寒了。这个名字是他们给的,带着实验室的味道。我想有个新的。”
江晚想了想。“你想叫什么?”
“不知道。”她摇头,“但我想和你用同一个姓。”
江晚没笑,也没反对。她把手伸进灰里,掏出一块没烧透的木炭。她在雪地上画了一横。
“那就从这里开始。”她说,“你想好叫什么,写在这里。”
沈倾寒看着那道线,伸手抹开。然后她抓起木炭,在原来的位置写下两个字:江寒。
江晚看了一眼,没说话,伸手盖住那两个字,用手掌蹭了几下,让痕迹更深。
火快灭了,木头塌下半截。风卷着火星往天上飞,像零星的信号。
沈倾寒忽然抬手,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细链,上面挂着一个小金属片。她捏住金属片,用力一掰,断成两半。她把其中一半塞进江晚手里。
江晚摊开掌心,看到断口处刻着一个编号:x-7。
这是她们在实验室时的身份代码。她握紧了。
“另一半呢?”她问。
沈倾寒把剩下的一半放进嘴里,咬住。
江晚点头。她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放进内衣口袋,贴着胸口。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冰裂开。天空开始发青,极光隐约出现,绿色的光带在云间飘动。
沈倾寒突然抓住江晚的手腕,力气很大。
“有人在找我们。”她说。
江晚立刻站起,火堆只剩一点火星。她踩灭最后的火光,转身面对沈倾寒。
“还能走吗?”
沈倾寒点头,从雪地里拔出一把短刃,别在腰后。
江晚拉起衣领,遮住左肩。她知道新伤还没来,但总会来的。
沈倾寒走近一步,手指抚过她颈侧,然后猛地收紧,却在要用力前松开了。
她的手滑到江晚背后,按在符文的位置。那里正微微发烫。
“它在预警。”她说。
江晚抬手握住她的手,一起贴在自己背上。
“那就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