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很大,江晚的手搭在沈倾寒的肩上。远处有飞行器的影子,但声音听不到了,好像被风吹散了。
她没动,手指却越来越僵。左臂上的伤口不流血了,血冻在袖口,变得硬邦邦的。她想把手收回来,可手指动不了,像被冻住了一样。
沈倾寒转头看她,眼神变了。
江晚呼吸很慢,胸口几乎不动。她盯着前方的雪堆,忽然眨了眨眼。
那里站着一个人。
穿旧毛衣,头发挽着,脸被风吹得通红。是她妈妈。前世逼她回家挨打的女人,现在站在雪里,朝她伸出手。
“晚晚。”声音很轻,却能听见,“过来,妈带你回家。”
江晚膝盖一软,往前走了一步。
突然,左手腕传来剧痛。沈倾寒咬住了她,牙齿陷进肉里,差点破皮。
她猛地吸气,额头冒汗,冷汗滑下,立刻结冰。眼前的人影不见了,只有雪堆和一道斜斜的痕迹。
“那是假的。”沈倾寒松开嘴,嘴唇沾了点血。她没擦,直接抓住江晚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
手贴到皮肤的一刻,江晚抖了一下。那片胸膛很烫,像里面有火在烧。
“别分心。”沈倾寒声音哑,“你要是倒了,没人能拉我起来。”
江晚没说话。她能感觉到对方心跳很快,不是因为冷,而是别的原因。她知道这不对,但现在这热度是真的,是活的。
她低头看自己的左臂,从肩膀到手腕都发青发白,血管缩成细线。沈倾寒用手压住她肘内侧,用力搓。
“你还记得暖宝宝吗?”沈倾寒忽然说,“小时候你发烧,贴一个在背上,能热六个小时。”
江晚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霜裂开了。
“我的血比那个有用。”沈倾寒说完,把她手臂按得更紧,几乎贴在心口。
风更大了。雪横着飞,打在脸上像刀割。江晚脑子慢慢清醒了,但她没有挣开。
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天。她蜷在楼梯角落,手臂也是这样冷,冷到骨头里都疼。她求妈妈救她,妈妈说:“是你男人打你,又不是杀你,忍忍就好了。”
现在这只手被人护着,用体温捂热。
她突然动了。
蹲下身,用手挖脚边的雪。雪很厚,下面还有冻土,她不停。沈倾寒愣了一下,马上跪下来一起挖。
两人挖出一个浅坑,刚好能躺下。江晚先趴进去,沈倾寒紧贴她背后,双臂抱住她的腰。
江晚抓起旁边的雪,一把把盖在身上。直到他们被埋进半米深的雪里,只留一点缝透气。
外面风吼着,里面安静了。
空间很小,身体贴着身体。江晚能感觉到沈倾寒的呼吸喷在后颈,一下一下,带着热。她的腿还在抖,但不再那么麻。
“你刚才……看见谁了?”沈倾寒问。
江晚闭眼。“我妈。”
“她说什么?”
“说带我回家。”
沈倾寒没再问。她把下巴搁在江晚肩上,手还贴在她左臂。
“我不姓家。”她说,“关你的地方不是家。锁你的门不是归宿。”
江晚喉咙动了动。
“我只信你站的地方。”沈倾寒声音低,“你倒了,我就停在这儿。你走,我就跟着。”
江晚转头,鼻尖碰到她的脸。两人靠得很近,几乎没有距离。
“那你别松手。”她说。
“我不松。”
外面还在下雪。坑里的温度慢慢回升,不是因为暖,是因为两个人都在发热——这是身体对抗寒冷的方式。
江晚的手指终于能动了。她反手抓住沈倾寒的衣领,把人往怀里拉了拉。
“你说你会死在我前面。”她忽然说。
沈倾寒嗯了一声。
“我不让。”
“不让也没用。”
“那就一起活。”江晚说,“或者一起死,但你不准先走。”
沈倾寒轻轻笑了,震动传到江晚背上。
“行。”她说,“听你的。”
坑顶的雪塌了一角,光透进来一点。江晚睁眼,看到灰白的光线里有雪花飘。她不动,怕打破这份安静。
但沈倾寒突然绷紧身体。
她松开手,翻到江晚上面,一只手撑在她头边,另一只手压住她肩膀。
“怎么了?”江晚问。
沈倾寒没答。她盯着江晚的眼睛,瞳孔缩小,像是在确认什么。
几秒后,她低头,嘴唇贴上江晚的额头。不是吻,更像是试温度。
“你在发烧。”她说。
江晚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晕。”
“你心跳快了。”沈倾寒的手摸到她脖子,“而且你说的话,不像平时的你。”
江晚想反驳,话卡在喉咙里。她确实觉得脑袋沉,耳朵嗡嗡响,像有电流穿过。
“是低温症。”沈倾寒说,“脑子会乱,会看到不该看的,说出不该说的。”
江晚抬手摸她脸。“我没乱。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倾寒看着她很久。
然后她重新躺回去,背贴着江晚的背,双手抱住她。
“你要真觉得我是唯一。”她说,“那就别骗我。冷就说冷,疼就说疼,想哭也行。但别说‘一起死’这种话,我不认。”
江晚没动。
“我要你活着。”沈倾寒贴着她后背,“比我活得久,活得狠,活得让他们后悔生在这个时代。”
风从缝隙吹进来,脖子发凉。江晚把脚往后缩了缩,踩到沈倾寒的鞋尖。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不许你先走。”
沈倾寒没再争。她只是抱得更紧。
坑里的空气变浑浊了,呼吸带出白雾。两人的体温维持着这个小空间,不让血液冻结。
江晚闭眼。这一次,她没再看见母亲。
她梦见十七岁那年冬天,她逃出家门,在雪夜里走。没有方向,没有钱,只有口袋里一张公交卡。她走了三个小时,最后在桥洞下睡着。
醒来时天亮了,身边多了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女孩递给她一杯热水,说:“你要找的人,我也在找。”
现在这个人就在她身后,用身体替她挡风。
她睁开眼,轻声说:“我没走丢。”
沈倾寒听见了。“嗯。”
“我一直知道你在哪。”
“我知道。”
外面的风小了些。雪还在下,但没那么急。飞行器的声音没再出现,极光也灭了。
江晚感觉左臂回暖,脉搏有力了。她试着动手指,这次完全能控制。
她翻过身,面对沈倾寒。两人在窄小的空间里对视,鼻尖几乎相碰。
“我们还得打。”她说。
“我知道。”
“等出去,第一件事是什么?”
沈倾寒想了想。“找个暖气房,把你裹进毯子里。”
江晚摇头。“不行。”
“为什么?”
“太浪费时间。”她说,“第一件事,是启动声波发生器。”
沈倾寒看了她两秒,忽然笑了。
她抬起手,指尖擦过江晚的嘴角。“还是你狠。”
江晚也笑了。
外面的雪忽然停了一瞬。
远处地平线上,一道微弱的信号灯亮起,一闪,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