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走出矿洞,风从后面吹过来,有点冷。她站在空地中间,左手无名指还在发烫,好像被人碰了一下。她没低头看,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鼓声立刻响起。
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是四周都有。山里、岩壁后、草丛里,一个个黑衣人走出来。他们戴着面具,动作整齐。他们围成一圈,跪下,双手撑地,头低着。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矿洞里传来脚步声。
沈倾寒走了出来。
她穿着染血的风衣,左手腕包着绷带,有血渗出来。她脸色很白,眼睛有点红,但眼神很亮。她不看别人,也不看江晚,走到空地中间站住。
她右脚尖点地,猛地一转。
脚跟重重踩下,发出一声闷响。接着第二步、第三步,越走越快,每一步都踩进土里,地面都在抖。她抬手,手指张开又握紧,动作很狠,像要撕开什么。
她在跳弗拉明戈。
但她不像在跳舞,像在打架。每个转身都像甩掉什么东西,每次跺脚都像踩碎过去。她呼吸变重,汗从额头流下来,混着血,从脖子流到背上。
突然,她抓住风衣领子,用力一扯。
衣服撕开了。她把外衣扔在地上,露出后背。
那里有个图案。
不是纹身,是伤疤刻出来的——一朵双生花。两根茎缠在一起,花瓣是一道道深浅不同的疤。这不是装饰,是留下的痕迹。和她锁骨上的图案一样。
全场安静了。
连鼓声都停了一下。
沈倾寒又开始跳。
这次不一样了。不只是狠,还有沉重。她身体向前倒,快趴下时又挺直。她的手在空中划过,像要抱什么,又想推开什么。脚掌拍地,声音很重,像丧钟,也像新的开始。
她喊了一声。
只有一个音:“啊——”
声音穿过雾气,撞上山壁,又弹回来。
这时,地面动了。
不是地震,是蛇出来了。一条条从石头缝里爬出来,滑过人群,不咬人。它们绕着空地游,最后在沈倾寒脚下围成一个圈。
更多蛇来了。
它们开始排列,有的横着,有的竖着,有的交叉。几分钟后,地上出现一个大图案——双生花。
是活蛇组成的双生花。
有人开始动了。
左边一个穿白袍的女人抬起手,跟着节奏踏步。右边一个男人单膝跪地,用手拍地打节拍。接着更多人走出来,加入跳舞。
他们不说话,也不看对方,只是跟着跳。
他们的动作不标准,有些僵硬,但很统一。像是这个舞早就记在身上,今天才第一次跳出来。
这些人都是实验体。
被“极光计划”抓走的人。被打针,被改名字,被当工具用。有的忘了过去,有的不会说话,有的走不了路。但他们现在站起来了。
他们跳同一个舞。
不是为了表演,也不是讨好谁。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沈倾寒还在中间。
她已经累了,脚步没力气了,但她没停下。衣服全湿了,后背的伤疤在阳光下很清楚。她闭着眼,像在感受什么。
江晚站在高处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四周。
她看到树上有三个小摄像头,对着空地拍。她没出声,袖子里滑出一片小刀,手腕一动。
第一个摄像头炸了,冒火花,掉了下来。
第二个在同一秒被打中,直接炸开。
第三个刚要转方向,就被第三把刀钉在树上,冒黑烟。
她收回手,刀片藏回袖子里。
“现在,这是我们的舞台。”她说。
话刚说完,天变了。
云裂开一道口子,阳光照下来,照亮整片地。光是金红色的,像火。光中间出现一个大影子。
是凤凰。
它展开翅膀,盖住整个边境。身体是光做的,羽毛在动,像活的一样。它不叫,也不飞,就悬在天上,看着下面。
跳舞的人都抬头看了一眼,没人怕,也没人听。他们继续跳,动作更稳了。
沈倾寒睁开眼。
她看到天上的凤凰,也看到地上蛇拼的双生花。她嘴角动了一下,脚步没停,反而加快。
她开始转圈。
一圈,两圈,三圈……越来越快,变成一道黑影。她把手举到最高,指尖朝天,像要碰到凤凰。
忽然,她脚下一滑。
地上太湿,汗水太多,泥土松了。她没站住,往前倒。
但没摔下去。
一只手扶住了她。
江晚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一手抱住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帮她站直。
她们面对面站着,靠得很近。沈倾寒喘气,满头是汗,嘴唇发白。江晚看着她,没说话,把手放在她后背,轻轻按了一下。
那个伤疤做的双生花,正贴着她的手掌。
沈倾寒笑了。
不是那种怪笑,是很轻、很真的笑。她抬手想碰江晚的脸,手举到一半,又落下了。
她撑不住了。
江晚把她拉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她能感觉到沈倾寒的心跳,很快,但有力。
其他人还在跳。
鼓声没停,节奏还是那么沉。蛇慢慢爬走,钻回石头缝里。但地上的双生花还在,像被烧过的印子。
凤凰还在天上。
江晚抱着沈倾寒,慢慢退到石头边。让沈倾寒坐下,自己蹲下,看她手腕的伤。绷带全湿了,血还在往外渗。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沈倾寒忽然说,声音很小。
江晚摇头,“不重要了。”
“我记得。”她说,“你在雨里站着,手里有把刀。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江晚看她一眼,“我是。”
“可你没动手。”
“我改主意了。”
沈倾寒闭上眼,笑了,“那你现在后悔吗?”
江晚伸手,把一缕湿头发从她脸上拨开,“你说呢?”
沈倾寒没答。
她抬起手,这次碰到了江晚的脸。手指很凉,动作很轻。她摸到江晚的嘴角,停下来。
“我想再跳一次。”她说。
江晚皱眉,“你站不稳了。”
“就一次。”她坚持。
江晚没再说。她扶起沈倾寒,两人一起走到空地中间。
鼓声变了。
不再是刚才的节奏,多了另一种拍子。慢,沉,像两个人心跳一样。
她们开始动。
不是一个人跳,也不是大家一起跳,是两个人一起跳。
她们手拉手,脚步一前一后。江晚带着节奏,沈倾寒跟着转。她们靠近又分开,像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没有花哨动作,只有简单的步子,却让人看得入神。
其他人自动让开位置,停下来看。
蛇最后一次爬出来,在她们脚边围成一个小圈。
天上的凤凰低下头,光洒在她们身上。
江晚忽然停下。
沈倾寒还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手伸向她,眼睛看着她。
江晚看着她,问:“这支舞,叫什么名字?”
沈倾寒笑了。
她说:“《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