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哪吒心里复杂难明啊,就连麻姑都是如此。
别的不说,适才石矶那道剑气黑龙,麻姑就眼熟的很。
再观其气息,分明就是其作乱洪荒的黑龙。
没错就是后来被女娲娘娘救治苍生,补天时随手拍死的的那个黑龙。
这石矶分明是得了遗藏了,而且其骷髅山还离东海不远,就在龙族的眼皮子底下。
这石矶分明是给自己叠了不知道多少的负甲。
某方面来说,简直是取死有道了。
可她又从未用这般力量来作恶分毫,如此...连麻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说她自己在洞府修炼好好的,平日里因道途艰难又与人为善,偏偏又最不得善终。
如此还让麻姑怎么说呢。
自家通天师叔分明定下批语不让弟子下山,下山便是入劫。
可她偏偏下了,又不自量力。
太乙都暗示她,哪吒上面有人了,还是至少两位,点她不该下山卷入大劫,指明前路后,偏偏又劫气深重听不进去。
至此...她是回不了头了。
如此,看似石矶有理,天理如此,可实际上败给了天命!
所以,当天理与天命碰撞后,天命便感受到了天理的威胁,无论是妖仙还是金仙,都化作了一缕青烟了去。
有理却不识天数,麻姑都不好出手救她一命了。
同样是石头出身,不论是如今的姜子牙,她未来的小徒弟,还是日后的石猴。
这石矶虽不是最为坎坷的一位,但绝对是最没本事的那个了。
连太乙都能打碎的原形之身,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不过...麻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她袖中生死簿上就留有一道魂魄!
正是刚才身死的石矶,不作他人之选!
麻姑坐于洞府之中,袖中本命生死簿隐隐发烫,那缕裹挟着石矶残念的魂魄,正被簿上玄光稳稳护住,不见半分溃散。
同样也隔绝了来自封神榜的召唤。
且她望着洞外乾元山满山遍野的一地碎石,当下也是眉峰微蹙,眸中闪过几分了然与暗忖。
昔年封神榜早定,石矶此劫本该魂归榜上,受封“月游星”之职。
这神职看似位列群星,实则司掌月相盈亏、清辉流转,恰与月星之上妖族十二公主的执掌暗合。
想那广寒宫如今虽由嫦娥主理,十二公主却是上古妖族遗脉,昔年巫妖纷争后蒙嫦娥庇护,才得以守着月星根基,司掌阴晴圆缺之序。
这件事,麻姑可是见证之人!
如今阐教封神,自家元始师叔对妖族向来存了芥蒂,此番神职重叠,明摆着是要将石矶推到妖族对立面去了。
届时天庭之上,新神旧脉相争,石矶本就初涉神道,又无强援依附,岂不是刚脱死劫又入死局?
真当脱劫而出的常羲,作为石矶的顶头上司没脾气的吗?
真不是拿石矶当小黑子,直接往死里整嘛。
更何况石矶虽顽石得道,修为不脱金仙,却也从未凭黑龙遗藏作恶,反倒守着骷髅山清修,与人无争。
这般结局,终究透着几分凉薄。
简单点说,就是罪不至往死里再死一死啊!
麻姑指尖抚过袖中生死簿,簿上符文流转,将石矶魂魄护得愈发稳妥。
与其让她上天庭卷入神职与妖族的暗斗,不如将这缕残魂收入生死簿中,日后引至地府,授一冥神之职。
地府阴司自有秩序,远离封神后的天庭纷扰,既避了与十二公主的神职冲突,也算是给这识理却不识天数的石矶,留了一条安稳退路。
她抬眼望向天际,广寒宫方向隐有清辉流转,十二公主的气息对她这等修为来说不过...似远似近。
如今那陆压逐渐失势,这十二位公主可不是个目光短浅的。
作为妖族公主,且还是无恙存活下来带有功德的妖帝子嗣,真当她们与世无争了?
麻姑轻轻合上袖袍,生死簿的玄光敛去无痕,只在心底暗道:“石矶,汝虽败于天命,却也不该再受无妄之争。”
“地府幽途虽寒,却胜在清净,这便是吾为你择的生路了。”
远处太乙真人似有所觉,转头望了麻姑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多言,只是召回九龙神火罩,携哪吒转身返回乾元山。
他与自己这位好友差距,那是相距甚远的。
可偏偏让他这个大罗察觉到了,那便是自家好友给他的交代了。
不过也无妨碍,这石矶一死,他立时觉得自身的劫气清了不少。
当初于人皇劫中,他也没办法,巫人对人族来说到底是实力强大,是以他杀戮不少。
可巫人也是人啊,这人族之争,他们虽得了天数,却也失了仁和。
那时是时间紧任务重啊,又能怎么办,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呢。
后来人族是一统了,他们倒是统一成倒霉蛋了,功过不能相抵,直接全体坐蜡了。
不过,仙道大劫避无可避,作为唯二人多得玄门拿的出手的大教,他们正好顺应天命了。
如今一看,真是瞎了心了,自家好友们的修为是噌噌的往更高境界一路狂飙。
他呢?还直接原地打转呢,你说糟心不糟心。
师尊足智多谋,是好心,是好心,是好心。
太乙心里念叨了好几遍,这才平息了心里泛起的涟漪,直接带着复杂难明的哪吒进了洞府。
乾元山洞府之内,丹炉袅袅,香雾氤氲,案上玉杯盛着先天灵泉所沏的云雾仙茶,清冽甘芳漫溢四壁。
太乙真人刚踏入门庭,见哪吒仍垂首立在一旁,眉峰紧蹙,神思恍惚,似还沉浸在碧云岩的斗法余波中,当下顿时面色一沉。
他素重阐教礼数,哪吒虽事出有因,却在前辈面前失了进退,连基本问安都未曾行过,实乃大失体统。
适才其惊惶之下,他不曾怪责于哪吒,可如今见了好友,她这位哪吒如今祖宗背的当面,还不问安,他岂能高兴。
当下太乙真人袖袍一拂,沉声大喝:“孽障!还不回神!”
这一声喝如惊雷滚地,裹挟着大罗金仙的凛然神威,震得洞府梁柱嗡嗡作响。
哪吒本在怔忪,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惊得浑身一颤,混沌的神思瞬间清明,抬眼便见太乙真人面色冷峻,而洞府上首的云榻之上,正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仙。
其正是方才云端观战的麻姑。
她手持玉杯,指尖凝着一缕清辉,眉目淡然,品茶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显然是辈分极高的前辈。
哪吒心头一凛,忙收敛心神,想起自家师父素来强调的礼数,顿时躬身趋步上前,双手抱拳过顶,腰身弯得极低,朗声说道:
“弟子哪吒,见过前辈!方才弟子一时失神,未能即刻上前问安,失礼之处,还望师叔海涵!”
说罢,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动作利落却不失庄重,额角触地之声清脆,显是诚心致歉。
麻姑:“......”
礼......这么重的吗?这是刚才那个小杀星?
怎么办,她要不要掏腰包给点啥?还挺急的!
麻姑抬眸瞥了他一眼,这才仔细把他看了个完全。
见这孩童虽生得粉雕玉琢,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桀骜与刚直,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未散的惶惑,想来是方才石矶身死的景象也是让他心绪难平。
她浅啜一口仙茶,清声道:“罢了,你年纪尚幼,又逢劫事,失神亦是常情。”
“便...起来吧。” 话音未落,一股柔和的仙力拂过哪吒周身,将他轻轻托起。
哪吒起身时,仍不敢直视麻姑,垂着眼帘立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被自家师尊收回混天绫的一角,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斗法、石矶化为碎石时的惨状,又在脑海中隐隐浮现,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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