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太虚剑遁》的玄妙与残图的指引,陈渊抱着昏迷不醒的柳如烟,在虚空中艰难穿行。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和相对稳定的空间坐标,过程虽依旧耗费心神,却比来时那漫无目的的漂流要顺畅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稳定的亮光。陈渊精神一振,催动剑光,奋力冲去。
“咻——!”
光线转换,脚踏实地。
清新的空气,混杂着泥土、草木以及……淡淡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了隐约的市井喧哗声,犬吠声,还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陈渊稳住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此刻正位于一片小树林的边缘,前方不远处,赫然是一座依山傍水、规模不大却颇具生气的古镇。镇子入口处,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青石牌坊,上面以刚劲的笔法镌刻着三个大字——剑鸣镇。
“剑鸣镇……”陈渊低声念道,心中微动。这名字,似乎与剑有关。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昏迷、气息微弱的柳如烟,又感受了一下自身仅存不多的灵力,知道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她休养,自己也需恢复。
他略一思忖,抱着柳如烟,快步向镇子走去。
镇内街道以青石板铺就,两侧房屋大多由木材和青石搭建,显得古朴而结实。行人往来,大多身着便于活动的短打或劲装,不少人的腰间或背后都佩戴着兵器,以剑居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和火炭味,那些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正是从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铁匠铺中传出。
这里,似乎是一个以铸剑、修剑闻名的镇子。
陈渊收敛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带着受伤同伴赶路的年轻修士。他寻了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整洁,名为“青锋居”的客栈走了进去。
柜台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掌柜正在拨弄着算盘。见到陈渊抱着一个昏迷不醒、容颜绝美却脸色苍白的女子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生意人的热情:
“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要清净的。”陈渊将几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声音略显沙哑,“我妹妹旧疾复发,需要静养几日。”
掌柜的麻利地收起灵石,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同情:“好说好说!小店后院的‘听竹苑’最是清净,保证无人打扰!客官随我来!”他唤来一个机灵的伙计,引着陈渊向后院走去。
安置好柳如烟,陈渊仔细检查了她的情况。脉象依旧虚弱,但还算平稳,眉心的魔种和剑印都隐匿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深度的昏迷。他取出一些温养神魂、调理元气的普通丹药,小心喂她服下,又运转《龟虽寿功》,渡入一丝温和的灵力助其化开药力。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在房间外间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恢复。此地灵气虽不如青云宗浓郁,但也还算可以。
数个时辰后,陈渊感觉自身灵力恢复了大半,伤势也基本稳固。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内间依旧沉睡的柳如烟,决定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他需要知道此地具体是何处,距离青云宗多远,以及……外界如今是何光景。
他走出客栈,来到镇中一家客人较多的茶楼,在角落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清茶,看似在休息,实则耳朵仔细捕捉着周围的议论声。
茶楼内,三教九流皆有,谈论的话题也五花八门。
“……听说了吗?黑风山脉那边前阵子出了大事!好像有个什么古修洞府现世,引得好多修士争夺,最后连秘境都崩塌了!”
“何止!听说青云宗这次损失不小,折了不少外门弟子进去!”
“青云宗?那可是咱们这片区域的霸主啊!连他们都吃了亏?”
听到“青云宗”和“秘境崩塌”,陈渊心中一动,更加专注。
另一桌,几个看起来像是散修的汉子声音更大些:
“嘿,岂止是吃亏?我有个远房表侄就在青云宗外门当杂役,听说这次秘境崩塌蹊跷得很!好像跟他们宗门内部争斗有关!”
“哦?细说细说!”
“听说啊,有个叫陈渊的外门弟子,在秘境里得了天大机缘,却惹怒了某个背景深厚的核心弟子,被联手围杀,最后好像……同归于尽了?连秘境都打崩了!”
“啧啧,宗门弟子也不好混啊……”
“这还不算完呢!”那汉子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能让陈渊听清,“听说那个核心弟子背后的家族势力,正在宗门内清洗那个陈渊的势力呢!跟他关系近的一个姓张的杂役,好像就被抓进刑堂了,生死不知!”
陈渊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微微发白。周霆!他果然动手了!张明!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担忧,继续倾听。
“唉,大宗门就是是非多。不过话说回来,最近这世道是不太平。听说北边‘万兽山脉’妖兽躁动,西边几个散修城邦为了争夺矿脉打得不可开交……多事之秋啊!”
“可不是嘛!咱们剑鸣镇虽然偏安一隅,但也得小心些。听说镇外‘废剑谷’最近也不太平,晚上总有鬼火闪烁,还有奇怪的剑鸣声,好些进去探宝的家伙都失踪了!”
“废剑谷?那地方邪门得很,据说埋了无数断剑,煞气重,还是少去为妙……”
废剑谷?陈渊记下了这个名字。这剑鸣镇,似乎也藏着些秘密。
就在这时,茶楼门口一阵骚动。几名身着统一青色服饰、气息精悍的修士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腰间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长剑,神色倨傲。他们的服饰上,绣着一个小小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徽记。
“是青玄剑派的人!”茶楼里有人低呼,声音带着敬畏。
青玄剑派?陈渊心中微凛,这也是附近区域一个不小的修仙门派,实力虽不及青云宗,但也不容小觑。
那名为首的青玄剑派弟子,目光扫过茶楼,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陈渊身上,眉头微挑,径直走了过来。
“这位朋友,面生得很啊。”他在陈渊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语气带着审视,“不是本地人吧?来我剑鸣镇,有何贵干?”
陈渊抬眼,平静地看着他:“路过,暂歇。”
“路过?”那弟子嗤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子,“我剑鸣镇虽小,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路过’的。看你气息……是个剑修?师承何门何派啊?”
他话语中的盘问意味十足,带着一股地头蛇的优越感。
陈渊不想节外生枝,淡淡道:“散修而已,无门无派。”
“散修?”那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又打量了一下陈渊那身普通的青衫(早已在多次战斗中破损,虽经清理,依旧显得陈旧),“既是散修,来我剑鸣镇,就得守我剑鸣镇的规矩!看你这样子,也没什么油水。这样吧,缴纳十块下品灵石,算作‘驻足费’,我青玄剑派便保你在镇内平安无事,如何?”
赤裸裸的勒索!
茶楼内其他食客都屏息看着,无人敢出声。青玄剑派在剑鸣镇,就是土皇帝。
陈渊眼神微冷。十块下品灵石对他现在不算什么,但这般行径,令他厌恶。他正欲开口,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哼!青玄剑派真是好大的威风!在自家地盘上勒索起过路的散修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头发胡须皆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缓步走了进来。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名青玄弟子。
那青玄弟子见到老者,脸色微变,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道:“原……原来是墨老爷子。晚辈只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被称为墨老爷子的老者冷哼一声,“老头子我怎么不知道,剑鸣镇什么时候有了勒索散修的规矩?是你青玄剑派自己立的规矩吗?”
那弟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接话。
墨老爷子不再理他,目光转向陈渊,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看似随意放在桌边的双手(指节修长,隐含锋锐)上多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小友面生,是外乡人?”墨老爷子语气缓和了许多。
陈渊起身,拱手道:“晚辈陈……尘,路过宝地,暂作休整。”他临时改了个假名。
“陈尘……”墨老爷子微微颔首,“既是路过,便是我剑鸣镇的客人。安心住下便是,只要不主动生事,无人会为难于你。”他这话,既是说给陈渊听,也是说给那青玄弟子以及茶楼内众人听。
那青玄弟子悻悻地瞪了陈渊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墨老爷子对陈渊笑了笑,也不再停留,拄着木杖,慢悠悠地离开了茶楼。
茶楼内恢复了喧闹,众人议论纷纷,大多是对墨老爷子的敬佩,以及对青玄剑派的不满。
陈渊重新坐下,心中对这位突然出现解围的墨老爷子留了心。此老气息沉凝,看似普通,却能让青玄弟子如此忌惮,绝非寻常人物。
他喝完杯中残茶,放下灵石,起身离开茶楼。打探到的消息已经足够多,青云宗的变故、张明的处境都让他心生紧迫,必须尽快让柳如烟苏醒,然后决定下一步行动。
然而,当他回到“青锋居”客栈,推开“听竹苑”的房门时,脸色却猛地一变!
房间内,空空如也!
本应躺在床榻上的柳如烟,不见了踪影!
桌上,用茶杯压着一张素笺。
陈渊快步上前,拿起素笺,上面只有一行清秀却略显凌乱的字迹:
“宗门急召,魔印异动,不得不辞。救命之恩,来日必报。小心周家,勿回青云。——柳”
柳如烟,醒了?而且不告而别?
宗门急召?魔印异动?勿回青云?
陈渊握着那张素笺,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局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柳如烟的离去,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来源和潜在的盟友。而“勿回青云”四个字,更是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立刻返回宗门救援张明的念头。
周家的势力,在青云宗内竟然已经到了能让柳如烟如此忌惮,甚至让他这个“已死之人”不要回去的地步?
他独自站在空荡的房间内,窗外是剑鸣镇喧嚣的市井声,而他的内心,却一片冰寒。
前路,似乎布满了荆棘与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