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江行衣看来，她们并不是‘眼神差’。
就比如现在，两人站的这么近，伸直手臂就能碰到彼此。
就算护士不用眼睛，不转头，在这种死一样寂静的环境里，就算她是瞎子，光听呼吸声也该发现他了。
所以，江行衣觉得，他们这些孩子，有对“躲藏”规则，与之相对应，她们有属于自己的“找人”规则。
哪怕护士知道这里有人，她也不能去找；知道衣柜里没人，也得伸手去摸。
江行衣判断出这点后，保持着不动的姿态，仔细打量着身边的护士。
跟查房的护士一样，她也是同款着装，帽檐的棱角锋利，像是用刀切出来的；帽子底下，没有一丝碎发，黑色的头发被盘得一丝不苟，紧贴着头皮。
她的脸很白，是一种没有血色的蜡白，皮肤光滑得看不见毛孔，像商店橱窗里的人体模特。
那双眼睛，虽然睁着，视线却空洞地投向窗外，没有焦点。
“她应该不是瞎子。”
江行衣在心里反复琢磨着。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活人吗？
那个查房护士，他能感觉到是。
因为对方的手是有温度的，在他额头上停留的那一瞬，那种属于活人的温热感，做不了假。
诡异可没有体温。
如果所有护士都一样……那眼前这位，大概率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江行衣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捉迷藏这个游戏……全都是活人？”
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一场经典的诡异找人游戏，恐怖的怪物追杀可怜的玩家。
结果到头来，竟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捉迷藏？
孩子藏，大人找。
除了……游戏里的一些规则有些奇怪。
“游戏本身没问题，有问题还是那个最后的‘出院’，以及惩罚。”
过了一会，护士离开了窗前。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走向门口。
“吱呀”。
门开了。
“咔哒”。
门又关上了。
接着，便是漫长且无聊的等待时间。
考虑到藏好之后就不能再动，否则会犯规，江行衣就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很久。
时间一点点过去。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肌肉开始发酸，小腿传来麻木感。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病房里没监控，护士也走了，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脚，放松一下，谁会知道？
他的脚趾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立刻僵住。
病房里确实没监控，但这里可是一个有诡异存在的地方，它们看人……貌似不太需要监控。
“还是稳妥一点吧。”
江行衣咬牙坚持住，这次他的记忆回溯次数很宝贵，他不想随便浪费。
……
不知道过了多久，广播里再次传来电流声。
“滋滋——”
但这次响起的不是童谣，而是一声钟声。
“叮——”
钟声在空旷的医院里回荡。
江行衣从窗帘后面走出来，如释重负。
很快，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小小见屋里只有江行衣，立刻溜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她们眼神差得很！”
“你藏在哪了？”江行衣活动着脚踝问。
“嘿嘿，我藏在走廊尽头的杂物间了，钻进一个装废纸箱的大纸盒里，还在上面盖了块破布！”
江行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问：“杂物间？护士没去检查吗？”
“去了呀，”小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她进去转了一圈，踢了我的纸箱一脚，然后就走了，我动都没动一下！”
果然，她们找人不能用眼睛，这是找人者的规则之一。
“你真厉害。”江行衣确定了这一点，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他觉得这小丫头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聪明，纯粹是命大。
“那是！”小小哈哈一笑，但很快又想起了什么，凑过来小声问，“对了，隔壁病房的东东，你看到他回来了吗？”
“东东？”
“就是那个总喜欢哭的胖小子，”小小撇了撇嘴，“他今天藏在咱们这层楼的配药室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开着，里面没人。”
江行衣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他可能是被找到，已经出院了吧。”
看来，配药室也不能藏。
他在心里记下这点。
小小想了想，道：“所以说这个小胖子太笨了，我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藏身地点，他非得去配药室。不过出院也好，这样他就可以回家了。”
“既然出院就能回家，你不想家？”
江行衣看着小小，又补了一句。
“不想爸爸妈妈吗？”
这个问题立刻戳破了小小脸上那层得意洋洋的伪装。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一点点垮了下来。
刚才还挺得笔直的小胸膛也塌了下去，她低下头，两只小手无措地绞着自己宽大的病号服衣角，整个人都蔫了。
“想……”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浓的鼻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补充了一句。
“可是我怕打针，针头那么长……而且我也不能故意被找到。”
“为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江行衣之前就想问了，“咱们就假装不小心被发现呗，护士姐姐那么‘笨’，她们怎么可能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这话一出，小小猛地抬起头。
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此刻装满的不再是委屈，而是前所未有的惊恐，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不行的！”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甚至有些破音。
“绝对不行！”
“为什么？”江行衣还是那三个字。
那些护士会读心术么，还能看出她是不是故意？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们一看就知道！”小小的语气非常肯定。
“一看就知道？”
“怎么可能啊？她们又不是神仙，还能钻到我们脑子里不成？”
“她们就是能！”小小脱口而出，但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抖，“上个月……上个月的阿凯……他就跟你想的一样！”
“阿凯他……他想妈妈了，他不想再玩了，他觉得只要被抓住，挨一针，就能回家……”
“所以，游戏开始的时候，他就故意站在走廊中间，等着护士姐姐来抓他。”
额，这是不是太明显了一些，就算是故意好歹也得装一下啊。
江行衣叹了口气，问：“然后呢？他被抓住了吗？”
“抓住了……”
小小说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后来护士走过来，很开心的说他违规，接着带他去接受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