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如同炮弹般呼啸而来的豆豉鲮鱼，下一秒就失去了所有动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紧接着，是午餐肉，是黄桃块，是各种黏糊糊的食物，如下雨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罐头人那狂暴的攻击戛然而止。
它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那由午餐肉罐头构成的头颅上，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呆呆地看着江行衣。
“呜？”
一声短促而困惑的呜咽，从它的“头”里发了出来。
之前那股怨毒和狂怒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茫然。
“怎么回事？”萧沉风十分好奇，“它怎么停了？”
江行衣把自己的头安回脖子上，活动了一下颈椎。
“可能……打累了，进入中场休息了吧。”他面不改色地胡扯。
萧沉风显然不信，但他也没追问，只是警惕地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罐头人。
下一秒，罐头人动了。
它不再是那种充满爆发力的狂暴姿态，而是小心翼翼地，一瘸一拐地，朝江行衣走了过来。
它伸出那只完好的人类右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拉了拉江行衣的衣角。
“呜……咿呀！”
它指了指货架上的一瓶黄桃罐头，又指了指江行衣，发出了类似孩童献宝般含糊不清的音节。
然后，它又指向另一排的午餐肉罐头。
“呀！呀！”
它的动作很笨拙，发出的声音也毫无逻辑，但那股急于分享和展示的意味，却清晰无比。
连魏耕那种老油条都躲不开的需求变更，这个智力明显不高的畸变者，自然也无法抵抗。
它攻击江行衣的意图，被强行扭转成了……向他介绍自己的藏品。
一个顶级的罐头收藏家，迫不及待地想向新朋友展示自己的宝贝。
萧沉风看着眼前这诡异又荒诞的一幕，彻底懵了。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怪物，下一秒就变成了热情好客的导游？
“它这是……在干什么？给我们介绍罐头种类？”
江行衣猜测道：“看起来是。”
罐头人更来劲了，拉着江行衣就要往货架深处走，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就是谁也听不懂。
需求变更是有持续时间的，一旦效果过去，这家伙恐怕会因为被自己“戏耍”而变得更加狂暴。
必须在它“清醒”过来之前，解决问题。
“有办法能安全地把它弄晕带走吗？”
听到这个问题，萧沉风的回答简单直接：“打晕不就行了。”
“我怕控制不好力道，”江行衣露出一丝犹豫，“万一伤到它的大脑怎么办？童医生那边不好交代。”
萧沉风沉默了。
他看着那个由一堆罐头拼凑成的脑袋，看着它笨拙地比划着，试图向江行衣解释不同品牌午餐肉在口感上的细微差别。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
“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萧沉风的语调很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你觉得，我们还需要担心伤到他的大脑吗？”
江行衣也沉默了。
是啊。
它已经没有大脑可以被伤害了。
“我明白了。”
江行衣松开被罐头人拉住的衣角，走上前。
罐头人还以为他要靠近了仔细看，高兴地挺了挺胸，把最大的一块午餐肉罐头展示给他。
江行衣抬起手，对着那午餐肉罐头和下面一节金属的连接处，干脆利落地一记手刀劈下。
一声闷响。
罐头人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那咿咿呀呀的推销声戛然而止，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搞定。
江行衣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捆扎绳，和萧沉风一起，将罐头人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看着地上和货架上那一大堆罐头，江行行犯了难。
“这么多，你那车装得下吗？”
“后备箱清空，后座放倒，挤一挤，应该没问题。”萧沉风说着，已经开始动手搬运。
江行衣拿出手机，点开童医生的聊天框。
“怎么样了？！”
“找到了吗？！”
“他没事吧？你没伤害他吧？罐头呢？罐头没碎吧？！”
额……
“放心，他很好，很配合，我一个罐头也没打碎。”
发送。
……
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萧沉风开着车，罐头人和他的宝贝们被塞满了后座和后备箱，车身都沉下去了几分。
“你应该也知道，畸变者是很可怜的一群人。”萧沉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江行衣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们都曾是普通人，被深渊教派绑架，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绝大部分都在实验中死了，极少数活下来的，就变成了刚才那副样子。”
“以前青灵市也出现过几次畸变者，都是我们十三局出手处理的。”萧沉风继续说道，“一方面是为了安置他们，给他们一个相对安稳的归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从他们身上，寻找一些关于深渊教派的线索。”
“那为什么这次……”江行衣问。
“人手不够了。”萧沉风的回答很无奈，“前天那件事牵扯了局里太多的精力，光点公司的烂摊子，还有市区重建的安保工作……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要不是这样，这个罐头人，按规定是应该被送到十三局的特殊收容所，绝不可能送到童医生那种私人诊所的。”
江行衣问：“他们还有转好的可能吗？”
萧沉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目光没有偏离前方的道路。
“没有。”
沉默再次笼罩了狭小的车厢，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市区的路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江行衣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正疯狂弹出童医生的消息。
“快点！直接送到诊所后门！我姐姐今天有个很麻烦的‘客人’，别让他们碰上了！”
江行衣还没来得及回复，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要是碰上了，你欠我的钱，连本带利翻一倍！”
“啧。”
江行衣撇了撇嘴，把手机屏幕转向萧沉风。
“童医生发来的，让我们走后门。”
萧沉风应了声，脚下油门没松：“后门在哪儿，我没去过。”
江行衣低头摆弄着手机，回道：“我也不知道，就去过一次正门。”
他利索地在聊天框里敲下几个字，发给了童立。
“后门的位置发一下。”
“客人走了！！”
“不用走后门了！！”
“快点快点！直接开到正门来！我等你！”
“快！！！”
江行衣收起手机，对这种反复无常的指令连吐槽的力气都懒得花了。
孩童的心性，果然是一惊一乍，念头变得比翻书还快。